那种感觉无法言喻。 巨大的宫殿本身并没有变动,它还是在原位,还是那个样子,但整体却给人一种产生了变化的感觉。 那种细微的变化,连燕离自己都不清楚,何况是孤鹰? 但是他们却都知道产生了某种变化。 就在燕离的天灵穴上冲出微光的时候,孤鹰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他即刻钳住燕离的嘴,聚拢更多的亡者之力灌入他体内,试图断绝他最后一丝命脉。 在强烈的亡者之力灌体时,燕离本就应该失去意识的,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在这个时候失去意识,所有一切辛苦就将付诸流水。 那就等于死亡。 但是强烈的求生欲,也抵不过源源不绝灌入体内的死气。 他的意识终于还是无法抵抗,沉沉地往下陷落。 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方才被燕离短暂遗忘的噬魂蝶的幼虫,忽然又被他想了起来。这一想起来,他才发现脑子痛得快要炸开。可正得益于这份疼痛,居然再一次将他的意识拉回现世。 下一刻,剑主发出一声清越的剑吟。 那座宫殿顿时如同银河倾倒般,灌下来庞大的星源之力。 强烈到无以复加的力量,就好像万顷的水一股脑砸落下来,围绕燕离的亡者一下子被砸成了齑粉,并将孤鹰强行迫退开来。 他骇然地望着这一幕,咬牙切齿地道:“该死!” 之后不管他怎样试图冲过去,都被无形的力场弹回来。 他知道灌顶的过程已不可逆,咬了咬牙,继续释放自己体内更多的影妖,他的躯体愈发的不成人形。 却说燕离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星源之力入体一瞬间,青莲剑歌便重新运转,脑颅的痛渐止,然后趋近于无。 但紧跟着的一阵疼痛,却让他的脸几乎扭曲变形,当场痛叫出声。 万万亿数量的星力一口气灌入他体内,血肉瞬间损毁之后,又即刻重组,经络脏器,也都接受了不同程度的损毁与再生。 更可怕的是骨骼,骨头被生生地磨成了粉,又重新凝固生出新的骨骼骨髓。 这就是修行者的第二次全面性的锻体,也是最后一次锻体。 灌顶时勾引的星源之力愈多,锻体的效果就越好。 可怕的是,那座宫殿在投下来一道星源之力后,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从质量到形状,它还是那副老样子。 同时产生变化的,还有混沌天地。 星力灌顶的那一瞬间,五色虹桥便被砸得粉碎,也只有《太白剑经》锤锻过的天门,才能容纳如此庞大的星力灌顶,否则整个混沌天地,都可能会跟五色虹桥一起粉碎。 紧跟着破碎的是高空云雾层以及低空云雾层,这一刻自天门通往源海路径上的障碍,完全被粉碎,星力直接落到了干涸的源海之中。 约莫一炷香过后,燕离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觉浑身轻盈有力,原本一而再再而三受伤的身体,此刻居然已经痊愈,半点伤痛的感觉也没有了。 他扭了扭身体,便听见一阵阵炒豆子般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内视源海,只见混沌天地焕然一新。 首先是那五色虹桥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天门投射进来直落源海的一道光,这道光就好像旭日,照亮了很大一片区域的混沌天地。 源海愈发的广阔无垠,并且呈出纯净的天蓝色。海面时而有涟漪,那是因为自天门外偶尔会掠进来一阵微风。 灌顶了,终于完成了灌顶。 下一步就是法域的形成。 按照他在稷下学宫所学到的东西,此刻要确保的是切切实实吃透了法门,然后以此铸造的法域,才能完全发挥法门的威力。 他已经完全吃透了吗? 经过方才的凶险,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完了吗……”孤鹰的声音响了起来。 燕离睁开眼睛环视周围,发现方圆数里之内已经完全是亡者的天下。再搜寻一阵,才发现孤鹰的踪迹。 此刻的孤鹰要比他身边的亡者更加可怖了,脸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眼球上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却不是鲜红色,而是一种魔性的黑灰色。 身上氤氲着不祥的黑色气体,有一个影子骑在他的身上,仿佛随时要将他拉到无尽深渊的恶魔。 “死吧!”孤鹰厉叫一声。 亡者们扑了上来。 燕离伸手一招,离崖便落回他手里,轻轻地挥出去,剑光只一闪,前方呈扇形的一个面,所有区域内的亡者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 内视混沌天地,源海波澜不惊。 方才那一剑,不借助星源之力,仅仅只是普通的剑气,就造成了堪比法决的效果。 如果用法决呢? 他的左手骈指为剑,“哧啦”的雷声中,一道奔雷剑激射出去,目标赫然是孤鹰。剑诀所过之处,一切都湮灭成灰,原地留下一个深达半丈的沟渠。 在不知多少个亡者悍不畏死扑过来后,终于堪堪化解了奔雷剑。 那些崩解的都化为更细碎的粒子,融入了大地。 孤鹰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挠了挠脖子,便即留下一片刺目的血迹,“灌顶又怎样……燕离,本座会让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话音方落,亡者们躁动起来,在可怕的咆哮声中,一个堆叠一个,一群堆叠一群,很快在燕离的五十步左右的范围内筑起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灰茫茫的气雾即刻笼罩了这个空间。 燕离忽然感应不到外面的真名以及星源之力,心里不由得往下一沉。 没有真名和星源之力的辅助,要如何构筑属于他自己的法域? 他抬剑一斩,剑光激射出去,却没有方才摧枯拉朽的效果,仿佛一下子又被打落了凡尘,这道剑光没入气雾之中,便再无声息。 “这是本座毕生修行的精粹,”孤鹰冷冷地道,“无生狱最高的奥秘。在这个空间里,本座就是主宰,能逼出本座最后的底牌,你足以自傲了!” 燕离不死心,接连挥出十二道剑光,却都像石沉大海。 忽然发现脚底板一阵冰寒,低头一看,那些阴冷冷的气雾不知何时开始凝结成一种黑水,在这个空间里漫涌开来。 隔着靴子触碰他的脚底板,整个脚部就仿佛失去了一样,完全没了知觉。 他当机立断,利用离崖划出一个圆,剑光深入周围的泥土,生生撬起一层地皮,随后取出千机盒,飞速地改变其形状,变成了一个铁制的帐篷,架设在空地上。 黑水弥漫过来,便先被这帐篷所挡住。 燕离立在帐篷上头,继续挥出剑光,试图找出此方空间的秘密。 “原来是千机盒,你倒是好运气。不过,你愈是挣扎,死得愈快。”孤鹰发出冷沉的笑声,“修为的差距注定了结局,你会发现所做的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 燕离很快知道对方并不是在吓唬他,因为他每挥斩一道剑光,黑水的弥漫速度便加快一分,很快就到了膝盖的位置。 等到黑水充斥整个空间,相信也就是他被永久地埋葬在这里的那一刻。 这个时候,他忽然回想起来一件事。 离恨天一役,他舍了抵抗,完全拥抱诅咒,倾力一击斩杀公孙伯约。 对照孤鹰的实力,那一击能达到效果,简直就是侥幸。 或许,那个小道士的一击,才是他能完成斩杀的原因。 再仔细想想,孤鹰可怕的地方其实不是实力,而是他那层出不穷的手段,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人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果不是缚神圈,他根本撑不到现在的。 再仔细想想,每次越阶挑战,实际上都有着不可忽略的因素在里面。要么是外力,要么是诅咒,视对手的强弱,有时简直缺一不可。 如今诅咒被隔绝在外,外力更是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难道就真的结束了? 低低地喘了几口气。 然后发现空气越来越稀薄,气闷时候最容易出现幻觉。 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死亡之地。 这个死亡之地与死界是不同的。 目力可及的地方,充斥着死寂和枯寒,大地上一条条如同天堑般的伤痕,无声地诉说着名为“惨烈”的经过。 在更外围的地方,是一具具鬼怪的尸体,看来简直不下数十万具。 有些尸体犹自散发着令他惊悸的气息,那是翻手就能将他碾死的存在,此刻却是数十万具尸体中的一具。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白空雪……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天空中一个看不清楚形状的恐怖存在,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余下另有七个,也同样看不清楚形状,但却能看到他们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里都透出滔天的仇恨。 这等滔天的仇恨,一股脑地射过来。 燕离猛地惊醒,连忙转入内呼吸,然后就发现黑水已经漫到了他的胸口,他的身体只剩一个头可以动弹。 那是什么? 面对如此绝境,他的脑子里却在回想着方才的幻觉。 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地抓着龙神戒。 在被淹没之前,他的手就已经抓上了龙神戒。 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喃喃地低声念道。 “万物以为神。剑气通冥,在天下之下,剑意通微,在天下之中,剑道通神,在天下之上……” 周围再一次被惨烈的战场所取代。 再一定睛,那天空中不知名的存在旁边,赫然是八部天龙百万众,只不过与他平常所见不同,它们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真实存在的。 从它们的充满愤怒和仇恨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忘其形,取其神,弃剑诀,得剑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