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除了少数几人外,没有人认出在黑市上空迎风招展的巨幅画卷乃是妖族的至宝之一,山河社稷图。 当然,陈刘就是其中一个知道底细的。 问题就在于,这山河社稷图乃是十万大山妖族妖主执掌的宝物,太娲总不可能抛下妖族,远来长安。 山河社稷图的出现,让陈刘逼出了杜康酒的最后酒意,清醒了过来。 “酒馆一见。” 心湖当中,陈刘听到了一阵声音。 这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但绝对不是太娲的声音。 随后,天边的画卷突然卷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从头到尾,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影出现在周围。 不过,众人都猜测,这应该是黑市主人的手段。毕竟除了他,谁会有能力、有立场来管理这片小天地的安宁! “果然,这人希望要找寻黑市主人并非是空口白话。” 江涛暗自心想,对陈刘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林、罗两家在陈刘出手的时候,便已经把他摆在了很高的位置。 胖子自然不会再嚷嚷着出手,老者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若是能请来此人作为客卿,对家族可谓大幸!而且他既然随了他们过来,这事情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二位前辈?” 江家家主江羽安,此时也需要发挥自己的职能。 若是有可能将他们二人尽数结交,那么他们江家甚至有可能成为长安黑市的主宰。 他这话也正好打破沉寂。 裴文收剑,捏诀作揖。 陈刘看着眼前大半失去灵性的宝剑,心里有些惊慌失措。 “这不会要赔吧……” 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维持着最开始的醉酒状态。 毕竟那岸上还有一个不知情绪的打杆人副帅在等着他。他可不认为自己干了这么多出格的事情,还能竖着走出去。 要不是因为有奉帅交代过,陈刘甚至怀疑他早已经身首异处,被五马分尸了。 “吃酒!” 陈刘故作疯癫的喊了一句,又晃晃悠悠地走回了湖心亭内。 湖心亭内的江涛听见,立刻就吩咐下人去催促酒席。 至于墨梅,她有些狐疑地看着陈刘,总觉得他已经清醒,却一时间没有什么证据。 陈刘身上道尊的金刚琢,很好地阻挡了高手的窥探。 不过,此时被众人的眼神注意着,陈刘也有些心虚。 他又不好直接离席。这样墨梅肯定能看出问题,离席就约等于离世。 幸而此刻有人破局而来了。 裴文和江羽安聊了两句之后,踏着湖水,便走到了湖心亭中。他和众人致意之后,在陈刘的对面坐了下来。 “不知道友在何处修行?” 此时的裴文起了结交的兴致。 陈刘斗法、用剑,都足够引为同道中人。 “小妹,我们住哪来着?” 陈刘兵行险招,直接对着墨梅便又招呼了一句。 这也让墨梅暂时起的疑心,消散了些许。 可她怎么知道怎么回答? “零陵?” “错!咱们四海为家!” 陈刘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更让墨梅的脸有些阴晴不定。 “……” 她说不出话,但陈刘似乎听到了手指关节响动的声音。 他只好不去看她,对裴文说道: “你剑使得不错。” “不及道友。一言之下,便有千百灵剑而来,有剑主之势。” 裴文也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奇怪,但又探查不出来。 对方不愿坦诚相待,也无妨。本来萍水相逢,也没有这么多一见便引为知己的缘分。 “可听过说剑篇?” “孤陋寡闻,不知道友说的是哪一篇?” 陈刘于是站起身来,拎起茶杯,随手丢入湖中,讲究的就是一个疯疯癫癫。 随后,他略微整理一下心思,说起了剑来。 “我有三剑,可愿细闻?” 裴文很是配合,回答道: “愿闻其详。” 陈刘便以庄子《说剑》一篇,与裴文说道: “我有庶人之剑。” “庶人之剑如何?” 陈刘回答道: “仅以兵器之锋利,体型之臃肿,怒而出剑,斩人头颅,无异于斗鸡。” 随后陈刘又拿起一只茶杯,一掌拍为粉碎。 “我有君子之剑。” 此时,裴文便实实在在有了兴致,问道: “君子之剑又是如何?” “君子之剑,以剑心御剑,以德行制剑。此剑有收有放,任其驱驰,天下之人无不敬畏。” 陈刘又端起一杯茶水,随心饮下。 裴文也是使剑高人,自然知道陈刘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与之前所说“事了拂衣去,何管身后事”同理。 他的意思,无非便是剑客出剑要有如儒家君子,剑出有名、有理,方能一往无前,无碍剑心。 “愿闻最后一剑。” “我有天子之剑。” 这一次,裴文不再提问,静待陈刘言说。 不过,单以天子之剑这一名,便能感受到某种气势。 “天子之剑,以七国为锋,山海为愕,包以四夷,裹以四时,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天下服矣。” 陈刘手中的茶杯随之破碎,可里面的茶水却仍然保持原本的形态,悬浮在半空,如听号令。 说完这一段,湖心亭内重新陷入沉寂。 在场众人,使剑的虽少,但大多也有不弱的修为傍身。 或许难以从中汲取更深的道理,但却可以知道话语当中,蕴含甚多。 即使是沉浸此道多年的裴文,也有些肃然起敬。 这说剑之文,让其心思摇曳,剑心也有了波动。 “你是哪一剑?” 陈刘接着问了一句。 不过他没有让裴文回答,裴文也默契地没有回答。 正好,菜肴也陆续上来了。 陈刘便又重新跳回了桌前,对墨梅吩咐道: “赶紧伺候少爷用餐啊,愣着做甚!” 墨梅靠近陈刘身边,说了一句: “别得寸进尺啊!” 她见陈刘说出了这么多的道理,又想看看他到底心智如何。 “什么?我不吃螃蟹。” “……” 陈刘此时实在是有些骑虎难下。 江涛倒是十分的热忱,嘱咐了丫鬟过来伺候。 他们也看不出陈刘和这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终究不可能越俎代庖地多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刘一个劲儿地埋头吃着。 同时,江涛也趁机说道: “不知邢前辈,是否愿意在我江家挂个客卿?放心,我们不会要求前辈做任何事情的。前辈的一应需求,我江家但凡可以满足,绝对不推辞。” 听到这话,陈刘倒也没有感觉到意外。 原本他们显然是想为他们家的子弟出头的。不过现在看陈刘表现出来的实力如此强劲,自然就开罪不得,而是希望拉拢了。 “哦?山野村夫,闲云野鹤,还是喜欢到处白嫖……不是,是云游四海。” 陈刘随口说出了心里话。 他自然不可能当什么劳什子的客卿的。黑市的地头蛇,能是什么好鸟? 此刻,他甚至都不清楚,墨梅会不会因为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做好杀人灭口的准备了。 而听到陈刘的回答,江涛也知道过犹不及,不再劝说,只是敬酒吃酒。 此时,裴文结束了思索,问道: “道友是否出自道门?” 裴文觉得像陈刘这等高手,必然不可能这般寂寂无名。而这说剑一篇,他修行至今,从未听说过,显然就是自己的见解! 可陈刘摇了摇头。 他与道门渊源不浅,但确实与道门没有师承关系。 不过,道门五宗,他牵扯了其中的龙虎、武当,还与茅山上清一派有些关联。 “那实在可惜,道友此言甚合道法。” “那确实有些可惜。” 随后,裴文犹豫片刻,还是问了陈刘一句: “不知道友会在长安待多久?” “不清楚,或许三五天,或许三五载?怎么,长安有变故?” 陈刘、墨梅此刻起了警戒之心。 不过,裴文沉吟不语,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还不知道友姓名。” “裴文。” 陈刘想了想,终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只说了邢道荣这个马甲。 两人互相敬酒致意,虽然并非知己,却也是欣赏的。 墨梅此刻也感觉到了异常,于是在陈刘未发觉的状况下,一指点在他的后背。 陈刘下意识的全身绷紧了瞬息,发觉过后却已经晚了。 “公子看来是上瘾了啊。” 难怪她怎么觉得陈刘根本没有之前的那股子酒劲儿,说话条理无比的清晰。 “你听我狡辩……不是,听我解释。” 墨梅只是阴恻恻地笑了笑,就是有些意味深长。 看着副帅走到一侧,他只能苦涩一笑。 “邢道友怎么了?” 陈刘勉强挤出半分笑容,回答道: “演戏终究比不得真实,道友引以为鉴啊!” 裴文看了看陈刘,又看了看他身边心情突然变好的奇怪姑娘,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裴兄,你这表情是想害死我不成?” “哪里的话,我还是懂得。” 陈刘只能暗自腹诽——你懂个六啊你懂。 显然,裴文误会了他们俩的关系。 陈刘早就隐约察觉到了墨梅副帅的心思。 他要是敢做什么,明天就会因为左脚出门被打杆处开除,然后中午就可以通知家里人收尸了。 大帅也救不了他,副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