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生离开族长家,走街串巷回自己小茅屋的时候,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四处躲闪,反而是双手捧着食盒,光明正大地小镇主路上行走,来往路人极多,虽说不知道陆阳生为什么会身着重丧,依旧在躲闪着陆阳生,神色间也满是厌恶,可这一次却没有人敢朝陆阳生丢石子吐唾沫。 披麻戴孝之人,在小镇被称为孝子。孝子着丧,万鬼避让,百邪不侵。此为孝道。 身着丧服,陆阳生并没有走得太快,就跟族长在他家为陆阳生穿衣一样,陆阳生也需要通过合适的机会把这一身丧衣让某些人看到,这样才能让计划进行得足够完美,好避免一些有可能发生的麻烦。 就这样,陆阳生不急不缓,花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自己的小茅屋,等进了院子以后,陆阳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捧着食盒来到屋外,冲着屋里喊了两声。 “江道长,你出来一下。” 陆阳生刚喊完,屋里就传出一个愤怒的声音,然后江归凝就带着满脸的怒气冲了出来。 “喊什么喊?不知道小道在练功吗?陆阳生,又是你小子,跟你说多少遍了,修行路上无小事,最忌讳大喊大叫,莽撞行事,打破了小道我的修行,万一出了事,小道就是死路一条。说,你是不是要谋害我啊。” 看着江归凝被气得满脸涨红,陆阳生这才想起了前不久江归凝说的话,顿时哑口无言,连忙道歉。 对于陆阳生的道歉,江归凝并不打算理睬,撸起胳膊就要接着骂,可一阵肉香扑鼻,让江归凝忍不住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满鼻的肉香让江归凝喜笑颜开,脸上立即乌云转晴,笑得眼睛都露出了一双月牙。 “哎呀呀,真香,原来你是喊小道吃肉来了,你咋不早说,难道是早上的事你后悔了?是小道不识好人心了,该罚,啧真香啊,且容小道去拿酒来,咱们好好撮一顿,再谈谈代师收徒的事儿。” 陆阳生看到道士眼线转移到手中食盒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妙,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呢,江归凝就已经说完,还要转身回屋拿酒去,这要是酒拿过来了却被告知饭菜不是给他带的,他还不得埋怨死?所以没等江归凝转身,陆阳生就赶紧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陆阳生的道袍。 道袍被人拉了一下,江归凝不解地转过身,还没等发问呢,就听到江归凝快速的解释。 “道长,你误会了,这饭菜不是给你带的,这是我去给人守丧需要带的贡品,不能给你吃的。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要给人守丧去了,最近几天都回不了家,你得自己做饭。家里粮食不少,你省着点吃,够你吃到我回来的时候……” 陆阳生似乎怕他还没说完江归凝就要暴走,所以语速飞快,一口气就把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这一轮语言轰炸,直接让江归凝愣在当场,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等江归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呆呆地看了一下陆阳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也就是说你小子又要留下小道一个人了?然后这次你不仅不管小道了,还要背着小道自己去吃好吃的?” 陆阳生表情严肃,对江归凝纠正道:“道长你说的不对,我没有撩下你不管,我给你留粮食了,你只需要自己做就可以了,我也没有背着你去吃好吃的,我现在正在告诉你呢。况且我也没有好吃的。” 听陆阳生这么说,江归凝眼里都要喷出火了,指着陆阳生捧着的食盒大声喊道:“没有好吃的?那你捧着的是什么?小道都闻出来了,这盒子里要是没有一只烤鸭小道就跟你姓。小道好歹是隐源境的修行中人,绝对不可能闻错。” 江归凝这句话把陆阳生说得很是无语,合着你修行就只是为了闻这个?怎么感觉跟狗一样啊。要是修行到了最后跟江归凝一样,咋感觉那么跌份呢? 陆阳生心里暗自嘀咕,可没敢说出来。看着江归凝一脸的幽怨,还有随时打算扑过来的架势,吓得他赶紧把手里的食盒往后挪了挪。要不是小镇规定食盒贡品上贡以前不能落地,陆阳生早就把食盒放院外边了。 随着江归凝嘴角口水越来越多,陆阳生赶紧开口劝阻,并且摆出了一个架势,打算随时跑路。 “道长,你冷静一下,食盒里的东西是坟头上供用的,真的不能给你吃。你要是真的饿了,就去自己开锅做点饭去,我要去守孝了。” 事情说完了,陆阳生就赶紧转身向院外走去。可还没走两步,他的衣领就被抓住了。衣领再次被抓,陆阳生心里暗自嘀咕,咋都喜欢抓人衣领啊,扯坏了谁赔啊。 “刚刚光顾着生气和嘴馋了,没看出来啊,小子,你咋回事啊?怎么出去一趟还换了一身丧衣,还要给人守丧?怎么滴,难道你们小镇还能靠假扮孝子贤孙挣钱?来跟小道说说呗,要是真能,小道也可以去的啊。告诉你,小道哭起来特别像,而且嗓门贼亮堂。” 陆阳生没扭头,就听见江归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得他那叫一个无语。谁家长辈去世后会请人哭丧守丧啊,那不是有病吗?要是真有这样的忤逆子,老人们能走的安生吗? 使劲往前走了一步,示意江归凝赶紧放手,可身后的大手不仅纹丝不动,还往后拽了一下,大有拿陆阳生衣领拔河的意思。陆阳生心疼衣服,只能停下来,无奈地转身面向江归凝。 “道长别开玩笑了,你在小镇这么多天,应该知道小镇死人了吧?” 江归凝点了点头,然后奇怪地看了一眼陆阳生:“知道啊,小道还去混过一顿饭呢,怎么了?难道去世的是你的什么人?那你小子怎么没有参加丧礼啊?” 陆阳生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对疑惑的江归凝说道:“不是我的自家亲人,但是算是我的长辈,他去世前让我给他守孝,我答应了。” 说起这件事,陆阳生心情有些低落,声音都小了很多。 似乎没有注意到陆阳生的心情,江归凝摸着下巴,贱兮兮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小兄弟,你看你一个人去坟地守孝多不好啊,到了晚上不得害怕?要不小道陪你一起去啊,你看小道我是道士,和你一路多有安全感啊。” 江归凝话说得大义凛然,要是两只眼睛没有往食盒那里瞄就更好了。 陆阳生知道江归凝在打什么主意,就没好气地说道:“道长,你还是在家里吧,我好歹也是修行中人,不会怕的。” 江归凝一听这个急了,连忙说道:“别介啊,我跟你说,妖魔鬼怪什么的很危险的,以你那个半吊子的感源境很容易出现生命危险的,而且再说了,你会画符吗?你会降妖除魔吗?你能调动体内的灵气吗?都不能吧?所以说啊,带上小道绝对物超所值的。而且感源境……咦?” 江归凝前边还火急火燎地劝着陆阳生,到最后却突然惊咦一声,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对着陆阳生认真地说道:“小兄弟,你突破了?” 陆阳生以为江归凝又在耍什么幺蛾子,就没理睬他,转身就要出门,却被江归凝三步做两步走到身前拦了下来。 再次被江归凝拦了下来,陆阳生多少有些恼火这个道士太不识趣了,再加上心情本来就不好,所以他的话语里已经有些怒意了。 “道长,我是真的有事,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了?耽误了入山很麻烦的。” 江归凝没有理睬陆阳生的怒火,伸出一只手,凝聚灵气,搭在了陆阳生的肩头,片刻后收了回来,然后看着陆阳生说了一句“果然”。 刚看到江归凝手掌凝聚灵气的时候,陆阳生吓了一跳,以为这个道士恼羞成怒了打算硬抢,只是他没感觉到江归凝的敌意,这才硬生生止住了后退的步伐。 等江归凝收回了手,陆阳生见没有事情发生,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就听见江归凝说道。 “小子,你还真是个怪胎,上次闭关五天你居然已经突破了,啧啧,运气真好。” 江归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酸溜溜的,看陆阳生的眼神羡慕中带着三分嫉妒,看得陆阳生浑身不自在。 由于不确定江归凝说的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陆阳生试探着问道:“道长,你说的突破是指什么?” 江归凝瞪了一眼陆阳生,没好气地说道:“没什么,就是说你小子现在已经不再是感源境的小菜鸟了,恭喜恭喜,你修行突破,已经踏入纳源境,距离小道只剩一境之遥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江归凝满脸的嫉妒。 突破?纳源境?虽说这次修行以后陆阳生确实感觉自己有些不一样了,可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突破了,所以就有些不确定地问了江归凝一句。 “道长,你看错了吧?” 江归凝听到陆阳生这么说,彻底爆发了。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嗯?小道当年在感源境卡了将近一年,才侥幸踏入纳源境,结果你小子闭关五天就突破了?气死小道我了。” 看着嫉妒得有些发疯的江归凝,陆阳生咽了口唾沫,决定不再理睬这个人,转身向屋外走去。 “你小子给我停下。” 陆阳生想得挺好的,可还没走两步呢,就又被江归凝喊停了。 “小子,你别急着跑,我告诉你,你这次守丧想不带我都不行了。” 没等陆阳生开口说话,江归凝就赶紧解释, “你先听小道说完。我跟你说啊,真不是小道馋你那点酒菜,小道跟着去是为你好。” 陆阳生听他这么说,只好转头,面向江归凝,打算听听他要说什么。 江归凝看陆阳生转头面对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说道。 “修行如同修建房屋,这地一重境界就是那地基,若是地基没有打好,就要修建屋舍,你说结果会怎样?” 陆阳生脸色微变,不确定地说道:“屋舍会倒塌?” 江归凝一脸严肃,背负双手,如同那世外高人,微微点头。 “若只是修行到第二重、第三重境界,自然不用担心地基踏不踏实,可要是再往上攀爬,那可就难了。小哥儿,我看你感源境境界就不怎么踏实,怎么就这么快跻身第二境了?这可不行啊,你这地基太过松散,以后修行路会很难走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陆阳生听到江归凝这么说,立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他的感源境是赢星璇强行破开的,而第二境又是陆阳生稀里糊涂踏入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突破的,这之间相差几天时间,地基肯定不会踏实。 看陆阳生脸色难看,不说话,江归凝就继续趁热打铁。 “所以说,你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把地基打的瓷实一点,以后修行路才能更好走。也就是你现在刚刚突破不就,还有得救,否则的话,要是再晚几天,你以后就等着哭吧。” 陆阳生听江归凝这么说,狐疑地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道:“你有办法?” 江归凝笑着点了点头,笑着回答。 “对啊,小道正好有办法,怎么样,现在是不是不带小道都不行了?” “为什么要帮我?” 陆阳生并没有因为江归凝有办法挽回自己的境界而高兴,反而一脸严肃,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江归凝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为什么,有人帮你你还不开心了?小道古道热肠,素有侠义精神,不行吗?” 陆阳生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江归凝伸了个懒腰,笑着看了一眼陆阳生,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敌意,这也正常,你要是没有这份警觉,踏入修行路也只是死路一条。可是啊,小子,记住了,修行路困难重重,有警觉是好事,可要是因为这个而放弃了提升修为的机会,那你一辈子就只能在最底层游荡,就像你现在置身于小镇一模一样。” 陆阳生听完这句话,心头一颤,似有所悟,仔细思量以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说道:“谨受教。” 听陆阳生这么说,江归凝好不容易装出来的高人风范立马破功,笑地跟一只偷到鸡吃的老狐狸一样,开心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带小道一起去守丧。” 看着这么一副嘴脸的江归凝,陆阳生实在没办法把他跟刚刚的江归凝联系在一起,他都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江归凝了。 虽说陆阳生对江归凝还是很堤防,可他的那番话陆阳生还是听进去了,对着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江归凝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一起去。 看着陆阳生同意了,江归凝立马喜笑颜开,说了一句等一会儿,就匆匆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不一会儿,江归凝就收拾好了,还是那一副腰别酒壶,背负木剑,身着道袍的道时装扮。 一个小院,一人身穿道袍,一人披麻戴孝,这场面实在有些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