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拱门外的石香玲还以为秦都发生了地震,可她随后就听到了石齐玉的吼声。石香玲心头咯噔一下,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高墙内那座小屋,中途她还因地动山摇摔了两个跟头。 等石香玲来到小屋门口,她关切地问道:“齐玉,发生了何事?你娘亲她……” 石香玲还未说完就被屋内石齐玉血红的眼神给怔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都的震动才缓缓消失。石齐玉抱起石刘氏的遗体走出小屋,在经过石香玲身旁时,石齐玉问道:“我爹的墓在何处?” 石香玲听到石齐玉这话就知道石刘氏已经去了,她心中不禁涌出诸多感慨。她们二人先前在石家为了显示各自地位争斗不休,后石香玲女儿石燕托石昱的关系嫁得朝中名门,她们也就在石昱的步步高升中相处和睦。以前的石香玲是羡慕石刘氏的,甚至可以说是嫉妒。她嫉妒石刘氏有一个靠山王的夫君,有一个修仙的长子,就算小儿子不争气,那也是可以靠着福荫继续世袭靠山王王位的。可随着石兆引起的一连串祸事,她眼见着石刘氏因失去夫君而伤心至双目失明,后面还为了替石兆还清业债日夜礼佛清修。她不止一次去劝过石刘氏,可石刘氏就是不听,还说礼佛之后更加明白亏欠的东西一定要还,说还清了就好了。石香玲看着如今骨瘦如柴死在石齐玉怀里的石刘氏,她很想问她,她替石兆还的债还清了吗。 石香玲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正当她要回石齐玉石昱的墓在何处时,石齐玉突然跟她说道:“我娘亲不欠任何人的债!也不需要替谁去抗债!” 原来石齐玉见石香玲没有立刻回答,他也就不再顾石香玲长辈的身份,他直接以一道牵引灵力注入石香玲脑中,正好看到石香玲在想与他娘亲有关的事。 石香玲骇然道:“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石齐玉没有回石香玲的话,他在其脑海中得出石昱被开元帝赐予厚葬皇陵的恩典,他还一并知晓了石兆所住的屋子在石府的东院。 在得到这些想要的信息后,石齐玉直接瞬移来到石兆的屋门前。 与石刘氏所在的简陋小屋不同,石兆所住的屋子气派富丽,屋外就有四个侍候小厮站立,里面还传出多人走动的声音。 那四个侍候小厮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面容俊秀目光锐利的年轻公子,那年轻公子手中还抱着个似睡着的年迈妇人。其中一个小厮恭敬说道:“公子,此处乃是靠山王的府院。若您有什么要事,可去前厅寻我石家家主石香玲。” 石齐玉并没有为难这些下人,他以灵力将他们定住后就抱着石刘氏径自向前走去。 甫一进入,石齐玉身后的凝星血煞剑突然赤芒大放,隐隐有要向西边飞去的架势。石齐玉看到西边位置的大床边,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妪正在教导着八个年轻侍女。他先以自身灵力注入凝星血煞剑,让法剑稳定下来后他才走了过去。 那老妪还在仔细说着呢就看到一个抱着人的俊朗青年闯了进来,她呵斥道:“你是何人!怎敢擅闯……夫人!齐玉少爷!” 石齐玉刚想将那老妪定住,就见她认出了自己和石刘氏。在他以灵力定住屋内其余八人后,他问道:“你是谁?” 那老妪回道:“老身名为刘巧,是夫人从刘家嫁过来时的陪嫁丫鬟。在夫人清修礼佛后老身就被家主安排每日为夫人送去一日三餐,剩下的时间便来这照顾石兆少爷。” 石齐玉明了后说道:“你先站去一旁,我有事要跟石兆说。” “好的,齐玉少爷。”那老妪看了一眼石齐玉怀中的石刘氏,自石昱死后,她从未见过石刘氏睡得那般安稳。可紧接着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石齐玉抱着石刘氏来到石兆身前,瘫在床上的石兆眼珠转动,在看到石齐玉后他目中现出一阵喜色。 石兆下巴断裂,他只能从喉口发出呃呃呃的声音。 石兆这一动作让他眉心处的那团黑气变幻出了一张孩童的脸庞,那张脸上不见孩童的天真,反而满是暴戾之气。而且它就像在惩罚石兆一般啃咬着他的眉心,让他脸上现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石齐玉在看到那张孩童脸庞时心中就对石兆生出了一股杀意,因为这张孩童脸庞不是别人正是被他以灵力洗净怨气后种于聚灵阵中的九参参灵。石齐玉感知到石兆体内还有着九参本体那株五百年野参的灵力,结合石刘氏先前说的“九参的命是否也要从你弟弟那儿讨回来”,石齐玉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忍了下来,他觉得石兆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石齐玉单手掐诀,口中念咒之后双指凝聚水系灵力,于石兆眉心轻轻一点。 那张充满暴戾之气的孩童脸庞在石齐玉蕴含水系灵力的双指到来后便一口咬住。 石齐玉没有反抗,由着它咬在自己的手指上。 当石齐玉的水系灵力将石兆眉心那团黑气洗清,九参所化的怨灵现出了透明之状,那张孩童的脸庞也再次恢复童真。九参的参灵变得越来越透明,在它消失之前,它嘴里喃喃道:“上仙……” 这句“上仙”让石齐玉心中一痛。他给九参注入的是水系术法《净灵诀》,此术能让九参于怨灵状态下解脱,但相应的也会将它的记忆全部清除。所以九参喊出的“上仙”并非源自它的记忆,而是存在于它的本能中。 石齐玉看着消散的九参参灵,他在心中为它祈福道:“九参,愿你来世有个好归宿。” 数十年的怨灵噬身之痛消失,石兆顿觉身上一轻,他激动地想要放声大呼,因为他知道他哥哥能救他。 石齐玉对床上的石兆说道:“石兆,娘亲死了。” 石兆在石齐玉说完之后才注意到他怀里的苍老妇人,他眼中由惊愕转变为悲伤,最后两行热泪淌下,脸上尽显难过之意。 石齐玉继续说道:“我来此就是为了亲口告诉你一声,我要将娘亲与父亲合葬。日后我与石家之间也再无瓜葛。” 石兆见石齐玉说完之后就抱着石刘氏转身离去,他心中焦急地对石齐玉说道:“哥!娘在临终前没有让你过来救我吗?哥!你能听到我心里说的话吗?那恶灵都已经被你驱散了,你帮我把断骨接上啊哥!” 石兆心中说着的时候就看到石齐玉定在了那里,他着急道:“哥!你能听到我说话!” 石齐玉自然能听到石兆说话,因为他的灵力已经进入了石兆的脑海,而且不止石齐玉能听到,就连被他以灵力相连的刘巧也能听到。 石齐玉再次转过身,他对石兆道:“石兆,你可知娘亲在死之前都在替你给柳黎母子还债。” 石兆一听石齐玉这话,他赶忙在心中说道:“还债?柳黎是自己上吊的,关我何事!娘亲就是太过善良。哥,爹娘都已经去世,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了。你快救我啊!” 石齐玉道:“我可以救你,但在救你之前我必须知道一些事情。” 石兆立马说道:“哥!只要你能救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需要你说,我自己来看。”石齐玉说完就控制石兆脑中的灵力与其记忆相连,在搜索与石武相关的事情后,过往存于石兆脑海中的画面全部出现在石齐玉面前。 石齐玉看到了石兆眼中石武与阿大一行于雪落之日还家的情景,感受到了他对柳黎的爱慕之意。石齐玉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迅速向后翻阅,直接来到石武从外归来的场景。他也看到他师尊那缕分魂第一次挡下石武的画面,他再次向后翻阅,在石武因柳黎之死不顾一切相杀于石兆的画面出现后他慢慢地看了起来。他看到石刘氏早就把那块内隐界令牌给了石兆保命。在石齐玉知晓石兆是故意激怒石武想以蒙坤分魂杀了石武后,他脸上寒霜遍布。他在为石刘氏不值,他觉得这一切都该由石兆自己去背负。接下来的一幕让石齐玉近乎到了忍耐的极限,他看到石兆居然骗去了石刘氏身上的阵法法器,后又撇下石昱和石刘氏逃去了聚灵阵中。石齐玉咬着牙继续看了下去,他见到若杀神一般的石武一剑破开聚灵法阵,九参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咬住了石武还让石兆快点逃。 石齐玉奇怪九参这般相护石兆,为何最后又化身怨灵附在石兆身上。 可石齐玉紧接着就看到石兆跑去了九参本体的位置,他感觉到石兆的贪婪之心,石兆想靠着那株五百年野参内的灵力获得逃生的机会。石齐玉的手紧握成拳,他从石兆的眼中看到石刘氏飞扑过来,听到石刘氏让石兆停手的话语。可石兆非但没有听劝,反而一把推开了石刘氏。石刘氏被石兆吞服野参后的巨力推得撞在了一处断石上,顿时口吐鲜血。石兆不顾石刘氏继续吞食剩下的野参。九参参灵见石刘氏被石兆所伤,它忍着灵魂剧痛在石武手中施法散开,而后又融合成原本一半的灵体大小,朝着石兆冲了过来。他看到被九参怨灵附身后的石兆又被石武断去了全身骨骼,所有的画面都停在了石武那句“我姐姐不喜你们石家之人,她走的那间屋子以后就是你们石家的禁地”。 石齐玉神情悲伤地对怀里石刘氏说道:“娘亲,你不欠谁的债,即便有债你也早就还清了。” 石兆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他听着石齐玉的话,鉴于前面石齐玉已经帮他驱散了九参怨灵,他还以为石齐玉是在替他开解。他于心中说道:“哥,你快医治于我!爹娘活着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看我继承石家家主之位。你治好了我我要用靠山王的名号重振石家声威!” 石齐玉反问道:“爹娘最疼爱的是你,那你顾念过爹娘吗?” “当然!”石兆无比肯定道。 石齐玉点了点头道:“说得真好!” 石齐玉转身问向已经哭成泪人的刘巧:“我娘亲家中可还有别的亲人?” 刘巧摇头道:“刘家那边自刘老太爷和老夫人去世后就再无亲眷了。” 石齐玉道:“那就不用再去通知谁了。你是我娘亲从刘家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那你是忠于我娘亲还是忠于石兆?” 刘巧跪地道:“刘巧无论生死都是小姐的贴身丫鬟。” “很好。”石齐玉再次看向石兆,他对着石兆也对周围的石家仆人道,“你说你是靠山王,是石家未来的支柱。那我告诉你,秦国以后不会再有靠山王,石家也会由开元帝一直护佑下去,直至最后再无香火。” 石兆听出石齐玉话中的意思,他目中现出惊骇之色。他心中恐惧道:“哥!你要干什么!” 石齐玉冷漠道:“你不是顾念爹娘么,那我就送你去见他们。” 石兆见石齐玉已经说开,他在心中大吼道:“石齐玉!我是你亲弟弟啊!你要是动我,娘亲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你残杀手足,你还怎配做修仙之人!” “石兆!那你抛下爹娘独自一人逃离,对娘亲出手害得她受伤吐血时,你可对得起他们对你的疼爱!你可配作为人子!”石齐玉亦大吼道。 石兆被石齐玉的话说得愣在了那里,他在心中不解道:“你怎会知道这些!是那个怨灵告诉你的?” 同样被石齐玉注入牵引灵力的刘巧听到石兆这等同承认的话语,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石兆。 石齐玉道:“对!还有九参的命!你已经开启了我与石武之间的同生劫,这劫我石齐玉受了!你的命我石齐玉也要了!” 石兆见石齐玉事要做绝,他发出毒誓道:“石齐玉!我咒你与石武两败俱伤,皆死无葬身之地!” 石齐玉对石兆的毒誓置若罔闻,他不会当着石刘氏的面杀了石兆。他以土系灵力固定在石兆体内,三炷香之后这些土系灵力就会让石兆身若土石窒息而亡。 石齐玉对刘巧道:“巧姑姑,你可以离开石家过自己的生活了。” 刘巧擦着泪水道:“齐玉少爷,我想和您送夫人最后一程。” “好吧。”石齐玉单手搭在刘巧肩上,带着她向秦都北郊瞬移过去。 夕阳之下,由一队队黑甲军巡逻守卫的秦国皇陵前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还抱着一名身着素衣的年老妇人。 于皇陵入口守护的黑甲军持枪上前,他们中的黑甲军队长道:“皇陵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刘巧显然被这队黑甲军的气势给吓到了。 石齐玉则是说道:“吾名石齐玉,乃是前任靠山王石昱之子。我娘亲已经离世,我要将她与我爹葬于一处。” 那黑甲军队长听闻过前任靠山王石昱有一位修仙的儿子,现在看到石齐玉是突然出现的,他心中生出警惕之意:“您稍等片刻,我派人先帮您通禀圣上。” 石齐玉在那黑甲军队长说着的时候就让来过的刘巧带路过去石昱的墓前。 那队黑甲军见石齐玉要强闯皇陵,他们齐齐挺抢作势。那黑甲军队长为难道:“石齐玉,你莫要冲动!” 石齐玉却只是对刘巧说道:“巧姑姑,您带路,齐玉与您同行。” 刘巧看着那一根根森寒的长枪,又看了看石齐玉怀中的石刘氏,她不再犹豫地迈步向前。 石齐玉抱着石刘氏紧跟在刘巧身旁。 那黑甲军队长见状只得捍卫皇权地大喝道:“有人擅闯皇陵!” 一队队训练有素的黑甲军自皇陵内涌出。 可他们还没有靠近石齐玉和刘巧,他们脚下的地面就像活了一般向上缠绕,将他们定在原地的同时也留下他们头部位置用以呼吸。 石齐玉的术法在刘巧眼中就是仙人手段,她愣了一下后继续前行。他们二人上了第一层台阶就右转直行。这一层台阶上的陵墓埋葬着的都是对秦国有着重大贡献的功臣。 刘巧领着石齐玉来到了这一层台阶的最右边。 石齐玉看着那墓碑上写着的“靠山王石昱之墓”,他对怀里的石刘氏道:“娘亲,我带你到爹这边了。等我将你和爹安葬在一起,你们就好好安息吧。剩下的事情就全部交由孩儿。” 刘巧对石齐玉跪地行礼道:“齐玉少爷,我自小就跟着夫人,您可否让我在这里为老爷夫人守墓至终老。” 石齐玉道:“巧姑姑,一世人一世缘,你与我娘亲之间善缘已了。你不如去过自己的生活。” 刘巧摇头道:“齐玉少爷,我于这世间孑然一身。夫人与我的善缘了了,但我还是舍不得夫人。” 石齐玉见此点头道:“巧姑姑,多谢。” 暖阳斜照,石齐玉怀中的石刘氏在这落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石齐玉单手一抬,一座凝聚出的石棺于石昱墓碑旁的地底上升现出。 石齐玉抱着石刘氏的遗体来到石棺前,他翻手将石棺打开,把石刘氏的遗体缓缓放入石棺之中。石齐玉又看了一眼石棺中的石刘氏,不管是年轻时还是如今年老的模样,石刘氏在他眼中就是最美的。 石齐玉轻声道:“娘亲,齐玉会永远记得您的。” 石齐玉说完之后亲手将棺盖盖上。他双手一压间那座石棺缓缓下沉,在与地底石昱那座石棺靠在一起后,石齐玉双手一合,两座石棺便融合成了一座。 石齐玉在墓碑上石昱的名字旁以手指刻下“石刘氏”三字,然后他双膝跪地,对着石昱与石刘氏的墓碑叩了三个响头。 在石齐玉起身之后,刘巧看到左侧的台阶上走来一身穿龙袍之人,其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黑甲军。 石齐玉拦下要跪地的刘巧道:“巧姑姑,你与我一同站立便可。” 刘巧听后小声说道:“那人是当今圣上。” 石齐玉道:“若我爹娘的事他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纵是拼上一身修为也要让秦国变个天。” 刘巧听后骇得呆立在了原地。 开元帝姜隐在高靖派人过来通知后就安排人手一同前往石家,于半路时他们遇到一阵地动山摇。待他们好不容易到达石家,石齐玉已经带着刘巧来到了皇陵这边。 开元帝从石香玲那里闻知石刘氏已经过世,在得知石齐玉询问过石昱葬在何处后,开元帝就猜到了石齐玉想将石刘氏与石昱合葬。是故他又带领众人向着皇陵奔来。 开元帝在看到石齐玉后就只让高靖相陪,命令身后的黑甲军全部原地待命。 开元帝与高靖走去石齐玉身前,在看到墓碑上的名字后,开元帝对着石昱和石刘氏的陵墓鞠了三躬。行礼完毕,开元帝感慨道:“当年石爱卿协助先帝稳定朝纲,朕一直铭记在心。没想到如今就连石爱卿的夫人都已仙逝离去。朕一定要昭告天下,让秦国百姓都知晓石爱卿为国捐躯以及其夫人忠贞不渝的事迹。” “姜隐,我父母不需要你这般假惺惺。我在此等你是有两件事,第一件,我这位巧姑姑想为我爹娘守墓,我要你给她一道特令,准许她自由出入皇陵。第二件,我要知道当年战场之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我爹是怎么死的。”石齐玉的话语丝毫不给开元帝面子。 高靖脸色难看,开元帝却是神色不变道:“可以。但那场三国战事十分复杂,还请石仙人随我回去皇宫一同观看当年的记录典籍。” 石齐玉没有回开元帝的话,而是问道:“可有北魏和西晋的国都地图?” 开元帝不知石齐玉有何目的,但还是吩咐高靖派人去取。 待一名黑甲军将两份地图送上,石齐玉对开元帝道:“你说那场战事十分复杂,那我就让当年那场战事的主要之人到你宫中当面对峙!” 石齐玉说罢就拿着那两张地图先向北瞬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