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怀玉正蜷缩在潮湿阴冷的茅屋木板床上裹着昂贵的丝绸条被睡得香沉。 冷不丁就听得宫观之中晨钟敲响三下,扰人清梦。 耳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他睁开眼眸,打着呵欠起身推开门板,就见到身侧数百栋茅屋之中陆陆续续钻出来许多身着素色道袍的弟子。 他们三三两两的拿起洗漱用具,就舀起泊泊山泉水沾着粗盐用柳枝条清洁了口腔,掬起一捧冷水洗脸,顿时神清气爽。 杨怀玉看得津津有味,他生而为贵公子,自是不须自己亲自动手做这等杂事的。 杨府里豢养着超过两百名以上的奴仆。 清晨的山雾弥漫中,一道腰肢窈窕的女道穿过鹅卵路径,直达众弟子居所。 她的身后跟着许许多多的随侍者,显然身份不低。 “你就是杨怀玉吧?随我来。” 女道在杨怀玉的茅屋前站定,令人赐下道袍、木盆、道书等一应物事,吩咐杨怀玉穿戴整齐,束了冠再出来。 稍倾,茅屋的门板再打开,那个翩翩少年郎已摇身一变,成了名唇红齿白的小道士。 他礼数周到拱手作揖:“怀玉见过紫萱娘娘。” 紫萱神色不改,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道:“随我来吧。” 一行人穿过山间台阶,进了山门,宫观。 杨怀玉心中惴惴不安,揣测着不知今日自己是否可以修行仙术了。 师尊会教导他什么术法呢? 他最想学的是腾云驾雾,每次看到师尊高来高去就让他羡慕不已,多想自己也能超脱于世。 胡乱思考着,却见到紫萱娘娘在内院广场上停驻了脚步。 广场上,乱哄哄的人群互相拥挤着,勉强维持住几个泾渭分明的阵型。 其中有男有女,有眉清目秀的少年、风度翩翩的书生、温文尔雅的儒商、器宇轩昂的将士,亦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邻家淑女和成熟美妇。 “他们是谁?”杨怀玉好奇地打探道。 “群众演员。”紫萱简短的回复他。 “群众……演员?”他咀嚼着这个词汇,揣度着它的含义。 未等他思索太久,就听到人群闹哄哄的吵闹起来。 “道子!” “道子殿下!” “啊——是道子!” 张玉清的露面使得这些来自汴梁各阶层的人发出阵阵惊叹声。 他们初来乍到,闯过重重险阻才被选上出演这部戏剧,却连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也不知道。 张玉清立于祥云之上,微微抬手下压,人群的喧哗才逐渐安静下来。 “诸位,为了使各位呈现出更好的演技出来,吾将遣人为诸位做一些示范,简单的言述所谓的群众演员的本职工作究竟是什么。” 群众演员,也是演员。 张玉清是如此认为的。 尽管他们在一部电影里可能连一张正脸的画面都不会有,但正是无数默默无闻的群众演员营造出了一部电影至关重要的‘真实性’氛围。 为此,吕梁又派上了用场。 他先是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给这些人包括杨怀玉在内上了几节演员速成班的课程。 其中的内容基本就是按着张玉清言传口述的内容加上他自己的揣摩和扩写出来的,大体上为众人解答了这演员一职与戏子的区别。 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后,众人总算清楚了,原来这演员跟戏子,基本就没有区别。 “这样说实则不太契合。”吕梁缓缓摇头,否定了这人下的暴论。 想了想他转身对身侧百无聊赖的龙葵拱了拱手,赔笑道:“传旨总监娘娘,要不你为诸位教众做个示范如何?” “好呀好呀!” 龙葵闻言也不拒绝,站在人群面前静静矗立。 吕梁沉淀了一番感情,语气悠长的带着些许感伤道:“她的角色是一位富商嫡女,金枝玉叶出身,多愁善感。” “自她十六岁那日起,便喜欢上了熟识的青梅竹马玩伴。可惜,那人科举不成,为了报国,竟投笔从戎参军去了。” “后来,就听人说他战死在了辽国。” “今日,是她的洞房花烛夜,无穷尽的悲痛涌上心头……” 龙葵稍稍酝酿了一下感情后,双手托腮仰头望向空中,似乎正在注视着那一轮并不存在的明月。 不多时,她的美眸之中就浸满了泪珠,微微打转。 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在地面上,引来众人一阵惊呼。 “这,龙葵娘娘怎么哭了?” “真哭了?莫不是这题目太难了?!” 吕梁不耐地一掸拂尘,怒瞪众人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也是示范的一环。 在这里,龙葵饰演的角色哭泣是应该的。 这倒是让他们一下子就悟到了演员与戏子的区别在何处。 一般而言,戏子在呈现一种情绪的时候,更多的是采用肢体语言,而非真的作出这贴合现实的表情出来。 因为台上台下离得太远,你脸上的表情再生动,台下观众也瞧不见,必须要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来传递出不同的情绪层次。 他们也是习惯了这种大开大合的表演方式,才会在看见龙葵一动不动掉眼泪时误以为她不是在演戏,而是真被难哭了。 如今醒悟过来,才知道了原来这已经是戏中的状态。 这部戏剧,似乎更强调‘真实性’? 吕梁瞧着众人纷纷露出琢磨的表情,便开口朗声道:“诸位应当有所开悟了罢,吾教中这出戏剧,不须以任何夸张动作来修饰,亦不用拗口的词汇来讲述对白。” “只需要用最朴实简洁的动作表演即可,最好须使目不识丁的百姓看了,也能明白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闻言,纷纷交头接耳。 “如此做吗?那岂不是什么人都能观看我等的演出了?” “那些权贵大儒能接受这种平淡的……戏剧吗?” “不用加些诗词唱段进来吗?” “嘘,这肯定是给名角大家留的,我等只是……群众演员。所谓群众,人多势众者也。” 群众演员们议论纷纷,各自讲述着自己对戏剧的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