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少年郎穿戴整齐,开门看向不速之客。 别说,太子为其送来的衣物委实花俏,甚至还有一朵簪花。 如同金榜题名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状元郎。 乔装打扮的和尚二话不说直冲上前,速度极快,不像是专注防御的佛家金刚练气士,而是彻头彻尾的纯粹武夫。 金刚二字虽然取自于佛家,但真正发扬光大的却是纯粹武夫。 佛家修行者,归根结底,仍然属于练气士,与儒家、道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沈鲤看这位显然是佛家跟脚,手段极类武夫,或许哪位佛家大佬,将佛家本事与纯粹武夫之间做了个折合。 接招。 和尚出手便是标准的佛家长拳,勇猛精进、阳刚强横。 如此拳法,少年郎从醉春楼伪装成大夫的高手身上见过,只是他被江虎臣三下五除二打杀了。 但这个和尚的长拳逼迫沈鲤推进屋子,两人交手,爆发的气机将桌椅床榻纷纷碎了个稀巴烂。 避开直捅喉咙的拳头,砸到墙壁,生生砸出一个大洞。 沈鲤呼吸粗重,一场接一场的厮杀,体内气机已经跟不上。 所以,凋朱颜出鞘。 剑气冷冽。 和尚猛地惊醒,赶快与之贴身,省得被剑客拉开距离,肆无忌惮的动用剑招。 太子并未与卧霞寺住持道明,要杀的人拥有天生金刚龙象身,此人同样不知,仅仅交手后内心感慨这剑客的体魄磨练的真不错。 搜刮了些气机,沈鲤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捶打开和尚的双拳,侧身撞进胸膛,右手压低,反握长剑刺穿和尚的下盘。 凋朱颜削铁如泥,纵然佛家的金刚身,亦是不在话下。 一剑得逞,马上以肩肘顶其下巴,待他仰头倒地,少年郎已然冲出房间。 估摸着能动用的气机,便是一剑取龙珠。 剑气搅碎了房子。 和尚被埋在废墟下。 沈鲤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数个呼吸后,和尚推开压在身上的瓦砾,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没坚持多久,又扑倒在地。 下盘让凋朱颜捅了个窟窿,适才一剑,斩于其胸膛,不可估量的杀力,将他的心脏碎了一半,关键穴窍更是和这座房子一般毁的干干净净。 现在还活着,完全得益于佛家练气士强大的生命力。 沈鲤持剑,粗重喘息着走上前。 “卧霞寺?” 嘴角满是鲜血的和尚吃力抬头看向他,一个字不说。 “为何杀我?”再问。 这下,和尚说话了。 “不得不杀。” 少年郎问道:“太子命你杀我?” 和尚摇摇头,视线看向凋朱颜:“此剑,好生厉害啊!” 就连佛门金刚身这种出了名的乌龟壳,说斩就斩,必定是数得着的神兵利器。 “它叫凋朱颜。” “剑阁山的凋朱颜?” 沈鲤颔首。 “难怪……难怪……身为剑客可以与我近身周旋,原来你就是近些日子大出风头的金刚龙象……身。” 艰难说罢,和尚脑袋一低,没了呼吸。 沈鲤亦是不好过,气机时断时续,奇经八脉犹如无数小剑不断刺着,也算他天生金刚龙象身太霸道了,搁别的四品高手沦落到这幅境地,早已昏死。 又有人赶来。 提着剑的少年郎深深叹了口气,真真叫人头疼。 转身看向来者。 正是一身白衣的僧人楚无禅。 楚无禅双手合十念诵佛号,环视周遭,见除了他们别无外人,“依照道理来讲,小僧该与尊台较量较量的。” 沈鲤想笑,却笑不出来,斩杀一位接近朝露境的罗汉,不轻松,极其不轻松:“若不讲道理呢?” 楚无禅丢给他一瓶丹药:“佛家温养真气的水木佛母。” 接住瓷瓶,收回凋朱颜,拔开塞子,嗅了嗅,确实是水木佛母。 之前他见过水木佛母,星宿教七大杀手之一的武曲星,曾大战到力竭,正是服用了水木佛母才快速恢复气机,继续与敌厮杀。 “给我的?”沈鲤明知故问。 楚无禅笑道:“尊台送予小僧两首诗,这是为诗作付下的诗钱。” 瓷瓶里只有一粒水木佛母。 少年郎举了举瓶子,表达感谢,随即一口吞下丹药。 入口满是辛辣,立刻化成说不清道不明味道的汁水流进喉咙。 全身经脉好像久旱逢甘霖,大量滋生气机。 楚无禅道:“快快打坐搬运气机,小僧为你护法。” 沈鲤相信他,就在废墟中盘坐,徐徐搬运新生的气机。 人家都给你放眼偌大佛家都算珍品的水木佛母,怎能不相信楚无禅真心实意为其着想? 半个时辰。 有水木佛母助力,气机恢复了足足六成,睁开眼睛的少年郎看向楚无禅:“水木佛母果真不可思议。” 楚无禅解释道:“当然不可思议,水木佛母的主药乃是我佛家一品大菩萨的血液。” “羡慕你这样的佛门贵子,保命手段层出不穷。” “哈哈……此言差矣,水木佛母再珍贵,亦是比不过你腰间佩戴的凋朱颜。” 凋朱颜虽说在江湖上名声不显,然而剑阁山副山长的佩剑,怎会无人听说?开禧城那一战,副山长赠剑金刚龙象身之名,已然渐渐传播开来。 沈鲤起身。 六成气机暂时够用了,他对楚无禅说道:“我身上的麻烦很多,你牵扯进来,不怕卧霞寺怪罪吗?” 楚无禅走向那个和尚的尸首,将之提起:“找个地方埋了,卧霞寺如何怪我?” “哈哈……果然是个妙人。” 两人离开,去较远的偏僻小山脚下,再次让凋朱颜成了锄头。 处置好和尚尸首。 两人并肩望向卧霞寺。 楚无禅道:“气机现在恢复几成了?” “七成,即将八成。” “差不多够用了。” “莫非接下来要有大战?” 这白衣僧人幽幽叹气:“昨夜有一伙贼人闯入卧霞寺的伏魔洞。” “伏魔洞?” “名字是伏魔,洞里实际上只有一个人。” “谁?” 沈鲤越加好奇。 “上一代魔教长老鬼尸上人。” “没听过。” 鬼尸上人活跃的年代在二十年前,后来又被卧霞寺高僧降伏,关入伏魔洞,他未曾听说,情有可原。 江湖里,并非只有武夫、剑客以及三教练气士,另有行走旁门左道取得大法力的能人异士,这些人为了练功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抵抗正道追杀,成立魔教。 鬼尸上人就是魔教上一代的长老。 楚无禅叹道:“据我了解,鬼尸上人擅长蛊惑人心的邪道,当年,卧霞寺的住持听闻此獠潜入南吴,亲自前往捉拿,没想到鬼尸上人道行极高,与住持斗的不相上下,足足打了两天,住持才侥幸赢了一招将其擒下。” “不杀?” “杀不了,鬼尸上人的体魄刀枪不入,纵然卧霞寺的取出镇寺之宝,依旧奈何不得,只能将其关押进伏魔洞。” 沈鲤奇道:“有点意思,难道这鬼尸上人的身体是陨铁打造的吗?” “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 “二十年前的住持是现在的那位?” “将鬼尸上人关押进伏魔洞后,就因为重伤坐化了。” “……” 楚无禅又介绍了下昨夜情况。 原来一伙人趁着卧霞寺上下为佛诞盛会忙的精疲力尽,打伤看守伏魔洞的僧人,放走鬼尸上人。 此事被卧霞寺视为机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恰好楚无禅一夜无眠,偶然发觉。 沈鲤联想到那尊青衣大剑仙,楚无禅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想问,大剑仙和那伙人有无关系?” “不错。” “实不相瞒,这事亦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大剑仙来的太晚了些,出剑斩破山顶佛殿,鬼尸上人早已不见踪影。但,若说没联系,正是因为那一剑,卧霞寺高手们顾不得鬼尸上人,连夜寻找大剑仙,想要找回丢失的脸面。” 沈鲤冷笑:“我明白了。” “……” 少年郎看着楚无禅:“你是要我对付鬼尸上人。” “出家人不打诳语,不错。鬼尸上人乃穷凶极恶之辈,放任其活着,便是助纣为虐。” “跟我没关系。” “施主吃了小僧的水木佛母。” “……”沈鲤的脾气顿时上来了,骂道,“你这浓眉大眼的和尚,竟然在这儿等着小爷!!” 白衣僧人尴尬地挠挠光头:“不管施主信不信,委实凑巧了,原来小僧只想着锦上添花,没料到,居然成了雪中送炭。” 他不知道太子与住持对沈鲤动手,能赶去别院,全是机缘巧合。 沈鲤叹道:“你怀疑卧霞寺内有高手帮鬼尸上人打掩护?” “不然解释不了此獠如何在一众高手的眼皮下,消失不见的。就算全部去找那尊大剑仙,也定会有人留意鬼尸上人……毕竟,谁也不清楚,二十年间,鬼尸上人的修为到了何等层次。” “一团乱麻。” 少年郎走向卧霞寺,回头朝楚无禅道:“还有话说?” “施主可否摘下面具?” “摘不了,摘不了。小爷就长这个样子。”沈鲤没好气道,“你这和尚,忒不像吃斋念佛的秃驴了,好好说话时自称‘我’,劝小爷时,又称呼‘小僧’、‘施主’,小爷看你肚子里的肠子绕了十八道弯,都是花花肠子!” 白衣僧人嘴角露出笑意,双手合十,低声念诵阿弥陀佛,旋即追上少年郎。 中午的日头热了不少。 他们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