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录事和杨家是有亲戚的吧?”县尉李念正靠近杨柏叶低声问道。 余光在打量沈鲤。 就是这个年轻人,在城内杀了毕静业,又和另一名女子在城外杀了傅红叶。 一人是铜钱会苦心孤诣想要培养的天骄候选人,傅红叶就是铜钱会捧在手心上的天骄,照铜钱会高层的想法,给傅红叶二十年的时间,便能帮铜钱会撑起一片天,可惜她死了,铜钱会本该震怒的,想方设法报复铜钱会,由于启封城的原因,只能暂时求和,来日再想办法让星宿教付出代价。 李念正看来,铜钱会委实太怂了,简直怂到一定地步。他都瞧不起。 “不错,赵录事的赵家是启封城老牌豪族,确实跟我们杨家有联姻。”杨柏叶有板有眼回道。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实不相瞒我和赵录事关系特别的好,隔三差五就在一起喝酒吃菜,今天有机会结识杨公子,是我李某的幸事,有时间喊上赵录事咱们放开了喝酒吃肉。” “好啊,早就听说李县尉的大名,一到咱们启封城隔日就带人拿下了作恶多端的大盗,为百姓铲除大害。” “嗨,前年的事了,提这个干吗?” “仅仅是杨某对李县尉的钦佩而已。” “哈哈……杨公子真是个性情中人。” 杨柏叶是不是性情中人沈鲤没有看的出来,但是李念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倒是见识了。 “早就听闻星宿教有一神秘高手大闹开禧城、卧霞寺,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李县尉朝沈鲤竖起大拇指。 “李县尉认错了。”少年郎揖手见礼。 “没认错、没认错,雷兄和我说了,唯有你方能连战连捷。”李念正跟铜钱会最大的关系,便是收了他们的好处,所以死了那么多上四品高手,他毫不在意,纵然雷贺死了,也无所谓。 李家尽管不在洛京,又跟祝家那些皇亲国戚比不了,却是实实在在扎根北方四百年的大族世家,前朝之时,李家能人辈出,不只在庙堂上占据高位,江湖上同样颇有影响力,可惜百年前天下动荡,李家损失惨重,根子倒是没被被人拔起,家族内那些厉害人物却是死的死、废的废。 也是百年前的那位李家家主高瞻远瞩,不惜一切的支持北隋太祖,待北隋占据北方立国,李家享受到了极大的恩宠。 李念正是李家旁支子弟,幼时就展现出了远超同龄的聪慧,随着年纪增长,加上读书刻苦,在李家如此之大的家族中渐渐崭露头角,而后科举中了进士,北隋吏部郎中又是李念正的亲叔叔,近水楼台先得月,把他派来了启封城得了县尉一职。 沈鲤沉默少许,忽然问道:“李县尉,不知江湖上那位称作边月剑仙的剑客,是李家的人吗?” “边月剑仙?”没曾想少年郎会问起这个,李念正顿时说道,“正是,边月剑仙就是我李家之人,不是旁支而是嫡脉。” 杨柏叶眯了眯眼睛。 边月剑仙的境界在三品朝露境,却是最有希望突破到二品司命境的剑仙,没有之一。 且他的年纪三十出头,许多江湖宿老都吃惊他如此年轻能走到这个位置。 “哈哈……二位皆年少有为,来了这里,怎么不进来喝杯茶?” 雷贺一直等在屋里,原以为李念正会带着他们进来,却在门口畅谈了起来。 沈鲤目光挪到雷贺身上,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胡子整理的精细,穿着得体,若有若无传来花卉混合的清香,该是带着某种名贵香囊。 雷贺的气机不显于外,看到其手指粗大,有硬硬的茧,便知此人是个武夫。 三品武夫。 “请进。” 雷贺站在门的一旁,挥手邀请三人进屋。 屋内摆了一张八仙桌,桌子上的饭菜皆色香味俱全,已经倒上了酒水,只是嗅一嗅,沈鲤暗叹好酒。 “酒是北隋的金杯盏,希望二位不要嫌弃。” 杨柏叶失笑:“雷兄太客气了,金杯盏乃北隋首屈一指的名酒,不提专供奉皇宫的仙儿酿,金杯盏可称第一。” “哈哈……眼下时间仓促,雷某来不及让人带来仙儿酿,否则必让杨公子喝到一醉方休。” “雷兄有这句话就行,既然铜钱会能搞来仙儿酿,杨某处置完手里的大事小情,可就跟定雷兄了,不喝到仙儿酿誓不罢休!” 一人说一醉方休,杨柏叶说誓不罢休,看似是在说酒水,实际上在谈当下星宿教和铜钱会在启封城的局势。 铜钱会死了那么多上四品高手,大势已去,雷贺想要一笑泯恩仇,铜钱会给点好处,星宿教别再打生打死,大家重新坐下继续好好赚钱。 杨柏叶的意思则是,是你们铜钱会挑起了争端,非要大张旗鼓的将星宿教赶尽杀绝,如今铜钱会折了利爪、掉了牙齿,马上就换了副面孔,谈起感情来了?贱不贱啊?星宿教怎会忍气吞声? 不是你们要一较高下,既分胜负也分生死吗?好啊,星宿教奉陪到底。 雷贺尴尬笑道:“请坐请坐,瞧瞧这桌子好酒好菜,若不趁热吃着实太可惜了。” 几人坐下,沈鲤留意雷贺的坐姿稍显奇怪,转念想到武夫专注腿法的高手,似乎都像是雷贺这般,下盘稳如泰山,就是坐下时,习惯的摆出进攻姿态。 如果现在就动手,抢占先机的一定是雷贺。 少年郎开口道:“雷舵主是不放心我们啊?” “小兄弟说的哪里话……” “为何摆出一副进攻的样子?” 雷贺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小兄弟看着年纪小,眼光却是毒辣,雷某是武夫,又是走腿法一派的,所以无论站着还是坐着,自然而然显露点招式,纯粹是习惯了,杨公子应该理解雷某。” 这就是求杨柏叶说句话,好使他下得来台。 杨柏叶笑了笑:“是啊,沈兄弟不必在意这一点。” 从进门到现在,李念正和雷贺的态度放的很低,他霎时明白过来,铜钱会是想着求和,既然是求和,大可以听听条件,没必要拆台。 雷贺重新换了个姿势,看了眼李念正:“多谢杨公子,是我求李县尉帮忙送出的邀请信,既然二位能代表的了星宿教,雷某就厚着脸皮开口了。” 李念正收到雷贺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接上雷贺的话茬,接着说道:“雷兄,容我先说几句话。” “好!” “铜钱会和星宿教在我李念正眼里,皆为江湖上一等一的势力,铜钱会是有一品大宗师坐镇的,星宿教也有,两家撕破脸皮拼起来,各自势必元气大伤,不如趁着仇怨未曾结深,互相收手,今后也好礼尚往来,毕竟你们两家的分舵散布天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话是这么个话,理也是这么个理。 但是铜钱会召来四方高手,可不是这么说的。 彼时打出的口号,将星宿教在启封城的所有人赶尽杀绝。 李念正既然收了雷贺送上的好处,自然得尽心尽力说好话,顿了顿,观察下沈鲤、杨柏叶两人的脸色,“你们是星宿教年轻一代,将来是你们说了算,倘若此事在你们手里促成,定会让星宿教其他人对你们高看一眼,是有好处的!或许星宿教教主一高兴,便允许杨公子成为顶尖杀手,和七大杀手平起平坐,至于沈公子则是一步登天,成为副教主也说不定。” 离间计! 故意吹捧沈鲤,让杨柏叶心里感到不好受。 这般伎俩,两人看在眼里,唯有拙劣可以形容。 离间计不是这么用的,太明目张胆了。 话说至这个份上,该雷贺上场了。 他道:“李县尉出身李家,别说北隋放眼天下,都是正正经经的名门望族,有李县尉作证,咱们两家说和了,便是一场美谈。” 雷贺跟李念正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让星宿教那位身在庙堂的重臣,帮忙压一压他们纠缠在一起的事,然而,千头万绪都得落在求和这件事。 议和了,方能再说别的。 启封城官府的王县丞不紧不慢背着手踱步而来,走到门边冲里面看了眼,笑道:“你们聊、你们聊。” 眼看王县丞转身要走,李念正忙起身喊道:“王县丞快请坐,准备了上好的酒菜。” 雷贺亦是着急,刚要起身拦下他,又听王县丞慢悠悠说道:“我去和县令说说这件好事,别让县令误会了。” 县令哪能误会? 他看了眼星宿教来人是两个年轻人,不是上官喜,觉得星宿教没有诚意,还不如找县令聊聊其他法子以保全自身。 “罢了、罢了,既然王县丞另有要事,我们就不必强留他了。”李念正心里一动,任由王县丞离开。 “李县尉……” “雷兄请坐,我们招待的是两位贵客,而非王县丞。” 雷贺一点就透,笑呵呵坐了下来,他明白李念正的意思了,既然王县丞不给情面,等跟星宿教谈成和约,正好推出王县丞当替罪羊。 启封城官府确实与铜钱会混在一块了,不找个罪魁祸首,如何瞒的过去? 李念正在此事下了大功夫,县令又不好动,只剩下王县丞了。 杨柏叶笑问:“王县丞来了又走,不妨事吧?” “杨公子说哪里话,绝对不妨事,你们才是我们宴请的贵宾。”雷贺赔笑。 “杨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雷某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杨公子是位讲理的人,来,雷某敬你一杯!” 杨柏叶来者不拒,先后接了雷贺、李念正敬的酒。 接下来是沈鲤。 他早就期待金杯盏的口味,饮下后,忽觉金杯盏名气大过味道,其实那就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