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鱼字阁的鱼白娘如履薄冰。 即便沈郎君说她无事,世事无常,醉春楼骤然落至如此下场,开禧城真的没有人打她这位花魁的主意吗? 敲门声。 鱼白娘惊恐起身,手足无措,不知该开门或者装作未曾听见。 “鱼姐姐,是我。” 寇小婉的声音? 她鼓足勇气问道:“寇妹妹一人吗?” “正是。醉春楼突发这般情形,下人、婢女逃的逃、走的走,就连咱们这些姐妹,亦有好多被富贵人家遣来的马车接走啦。” “寇妹妹找我何事?” “想问鱼姐姐,沈鲤在你这儿吗?” “沈郎君走了。”鱼白娘说道。 “鱼姐姐当真贵人多忘事,沈鲤将陈六幺带走,妹妹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你……寇妹妹好生奇怪,沈郎君从寇字阁到我这鱼字阁,我们两人交谈一番后,沈郎君便走了,再没回来。” 宋婉如忽然把门推开,环视左右:“鱼姐姐,陈六幺呢?” “你!你为何这般无礼地闯进我的房间!” 鱼白娘肤色玉润,宋婉如给她一吓,瞬时更白三分。 宋婉如不答,自顾自坐下,掀开茶壶盖嗅了嗅,发现是余下的武岩茶,喝了一杯,吧唧吧唧嘴,啧啧感叹武岩茶名不虚传,比她平日喝的茶叶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快离开鱼字阁,我不欢迎你!”鱼白娘壮着胆子,貌似在恐吓。 宋婉如幽幽叹息,打量眼前的美人儿,她能成为花魁远不是陈六幺的原因,且是实打实的倾城女子,虽说才艺上稍差,诗书也不怎样,到醉春楼消费的贵客哪管这个?随意说上几句词句,奏几声古筝,弹几手琵琶,凭此美貌,自可引得万人空巷。 “鱼姐姐,料想你听过我的传闻。”鱼白娘不是词语便能轻巧概括的女子,说她是山间清溪、雨里娇花、林中嫩竹都行,唯独不许用俗世赞词,这样会堕了她的美姿容,宋婉如说道,“抛弃我的才子唤作沈师秀,沈师秀是杜撰的名字,沈这个姓却真有其人,乃沈鲤的沈。” “……” 鱼白娘惊愕当场,宋婉如收回视线,房间充斥鱼白娘体香,饶是她同样是女子,心底亦情不自禁想要亲近。 “沈鲤在你眼中是放浪形骸的才子,七步成诗的少年诗仙。抱歉,我要打破你美好的想象了,他真实身份是一位杀手,那么多大人物拜访过鱼字阁,姐姐该听过星宿教的名声吧?沈鲤是星宿教中人,凑巧,我也是。” “……” 不看愈加震惊的鱼白娘,她继续说道:“沈鲤埋怨有人把他当做棋子,又用来作破局的过河卒,私自带走陈六幺,存心逼我们提前动手,不至于大好一场棋局毁于他的冲动。” “不错,沈鲤骗了你,一样骗了我!我也是看见他和陈六幺乔装打扮溜走之后,方才慢慢想明白的。” “鱼姐姐你现今留在醉春楼最安全,胆敢迈出一步,便有人敢辣手摧花,你在所有人的谋算里一文不值,反倒活着很麻烦,你是陈六幺的亲姐姐,你见过许多大人物,唯有死了,才永绝后患!” “陈六幺相反,他留在醉春楼将会有一波又一波的武林人士争抢,谁胜谁负都不会改变陈六幺必死的结局,主动带走他逃命,反而能够博得一线生机。” “你快些说话,我的时间所剩不多了。”宋婉如催促。 鱼白娘好不容易理解她的意思,赶紧道:“我相信沈郎君,言语可以骗人,眼神不会!” “行,你跟我走!有人和那臭小子是一样的想法,看不得你死。哼,按照我的心思,你这祸国殃民的姿色,到哪都是祸害!” 宋婉如为她戴上一副易容面具,披了件外衣,简单伪装一顿。不客气牵着她的手,快步走出醉春楼,街边一辆不起眼马车停靠。 “上车!” 到了这般地步,鱼白娘心知没有反悔机会,慌忙钻进马车里。 车夫说道:“我让人盯住了,你自己小心。对了,臭小子已经撕掉易容面具,等会你把人皮面具给他,省得暴露时间太长被人记住样貌。” 宋婉如气的直跺脚:“事后我非得将他吊起来打!!” “嘿,我瞧臭小子的剑法,真打起来,你或许不是对手。”车夫徐徐加速。 她冷笑阵阵:“臭小子敢还手?角木蛟,你也谨慎些,别阴沟翻船。” “多惦记惦记臭小子吧,他才容易阴沟翻船。” 宋婉如折返醉春楼,回到寇字阁,快速伪装成一位中年妇人。 伺候她的婢女说道:“宋姐姐,沈鲤没事吧?” 宋婉如伸手点下她的额头:“当心当心你自己,稍后万事小心,争取完好无损的活下来。” 然后把藏腰刀绝雪隐于袖中。 这柄刀榜第四的神兵利器,今天要饮饱热血。 宋婉如跳下窗台,眨眼消失在街头巷尾。 角木蛟临时充当的车夫,看面皮是陌生青年男子,对鱼白娘说了几句话后,她却暗暗思虑为何声音仿佛在哪听过? “鱼姑娘,是不是觉得我的声音耳熟?” “嗯。”她低声应道,心绪恐慌的依旧翻江倒海。 “鱼姑娘是开禧城的花魁,往来无白丁都是朝中高官,自然记不住陆某。” “我……” “想起来了?” 工部员外郎陆修乃醉春楼常客,尤爱丽句清词,她听过不少次陆修当众吟诗,接走她的人,竟然是陆修!! “鱼姑娘,之所以不怕你泄露我的身份……” 她骤然壮胆插嘴:“是我再也回不了开禧城?” “不错。” “我没想着回来。” “那敢情好。正所谓,早是出门常带月、可堪分袂又逢秋、晚风斜日不胜愁啊,希望姑娘忘记开禧城的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 鱼白娘轻声问:“陆先生,你认识沈郎君?” “我认识他,臭小子不认识我。” “沈郎君曾送过我一首词。” “哦?目前还算平安无事,陆某洗耳恭听。” 她柔柔吟道:“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天下之大,此心安处是吾乡。 陆修长久不言。 正认为彻底不回话时,且听陆修嫉妒到声音都变尖锐了。 “臭小子胡说八道……诗是好诗。” …… 捉虫司镇抚使郭徽问陈六幺:“担不担心他?” 陈六幺担心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了!!! “担心个屁!这臭小子满肚子花花肠子,中年刀客觉得自己挺聪明,实际上,臭小子早就守株待兔等他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