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张氏等人在岐山待了一个月,将岐山包括附近城镇都逛了一圈,这才返程。 二月出发。 四月抵达。 五月离去。 这一行,不但在岐山玩的尽兴,来回途中,也路过不少城镇、山水,在这个不算安靖的世道,算是一次难得体验。 一路上。 有曹信这个神医。 包括曹仁,他前年年底,‘寿世青编调身法’就已经五级。 去年一年。 多次点化,成功封顶,达到十二级。 一身‘氤氲紫气’不输先前曹信,看顾一家老小不成问题,更多保障。 因此这一路没什么后顾之忧,大家都很开心。 等再回到曹家庄,已经是六月份。 曹安还小,曹信也仍是跟着一起回来,做个双保险。 卫菲菲也跟着一起,明面上说的是想家,想回卫家堡看看。 实际上—— 心知肚明! 回到曹家庄后,曹信本想跟卫菲菲一同去一趟卫家堡,倒不是见家长,主要是感谢一下卫家堡这几年对曹家庄的照顾。 乾佑四年到乾佑八年。 四年时间。 若不是卫家堡多方面照拂,曹家庄不会这么顺利甚至可称惬意。 于情于理,都得感谢。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回到曹家庄的第二日。 喜从天降! …… “老五!老五!” 曹仁一脸惊喜,跑进曹信院中,砰砰敲门,全无平日里作为庄主的从容气度。 勐敲几下。 不见动静。 他就守在门外,坐不住、站不住,来来回回打转,手上捏着一封信,翻来覆去,看不够。 等一会儿。 敲一会儿。 就这样。 小一刻钟后。 曹信终于从屋里推门出来。 看看天色,约莫下午三四点钟。 “大哥,什么事这么着急?” 曹信看向曹仁。 曹仁二话不说,直接塞过来两封信,然后才道:“是老二寄来的信,从上京寄来的!” “老二?” “二哥?!” 曹信一惊。 这不是‘二哥’寄来的‘第一封信’—— 自去年五月份,刊登在《江湖旬报》上的‘寻人启事’传播开来,颇有不少居心不良之人跑来招摇撞骗。 其中少数是大摇大摆,亲自上门。 大多数则是写信骗钱。 似这种自称‘曹义’的信件,一年里,曹信看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本着‘宁杀错,无放过’的态度,曹家庄将每一封信都去追查核实,最终证明,的确是骗子。 这一次。 也一样。 曹信第一反应:又是骗子。 但看到大哥神情激动,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次可能不同。 他接过信件,展开一看。 一目十行! 很快! 曹信也激动起来:“是二哥!” “肯定是他!” “这上面说的几件事,只有我们兄弟知道!” 曹仁早就确定,他看向曹信:“在上京!他跟小妹都在上京!这信从正月就写好寄出,这是第四封,这是第七封,老二也很着急!” 曹信也看过两封信。 内容差不多。 但是有标记。 想来是二哥担心上京与西京路途太遥远,只寄一封信,可能会丢失。只找一个寄信渠道,很可能会被坑。 这才连续写了好多,寄了好多。 事实证明。 二哥的担心是对的。 从正月到六月。 足足半年时间,仅有两封信成功抵达曹家庄,到了曹仁、曹信手里。 要是但凡少这两封,可能他们兄弟重联的时间还要再往后。 至于独自从上京赶回西京,亲至曹家庄—— 压根不做考虑。 远行不易! 曹仁、曹信看过信件内容,知道老二曹义现在的位置、处境,一时惊喜难自抑。 曹仁黑脸泛红更显黑,眼神灼热,看向曹信:“是你独自赶去西京,还是找师父帮忙,凑一批高手一起过去?” 神侯府! 神凋大侠! 崇仙大会! 这都是不久前,在西京府发生的大事。 曹仁虽然从不过问曹信的事情,但也知道,那‘杨过’肯定就是‘曹信’。正因为拥有神凋,这才能频繁且迅速的往来岐山与西京。 坐拥神凋。 号称‘寻见仙山、得遇仙人’。 要去上京,必定不成问题。 但毕竟牵扯到失散多年的兄弟、妹妹,曹仁也难免失方寸、更谨慎。 行百里者半九十! 在曹义、曹淑重回曹家庄之前,他不愿有一丝一毫意外发生。 曹信也是。 “事不宜迟!” “夜长梦多!” “我这就出发,先见到二哥跟小妹再说!” 曹信等不及。 距离二哥寄信已经过去半年,虽然从信中来看,曹义那边素来安稳,没什么危险。 但不可不防。 早去早好。 “好!” “那你快去!” “一切小心!” 曹仁这次也没二话,其实,相较于师父段冲,他更相信弟弟曹信这个‘谪仙’的本事。 曹信不墨迹,将信收起,冲曹仁道:“这件事先别跟娘说,等我回来。” “嗯!” 曹仁应下。 当即,曹信出曹家庄,唤来神凋,一飞冲天,直奔上京! …… 时值六月,阳光明媚。 这日,清晨。 杨义一脸漆黑,回到郑国公府后街的住处。 这里是一处杂院,住的都是国公府的下人,杨义资历一般,只占了一间背阳的倒座房。 但毕竟是寸土寸金的上京,有一单间,能遮风能避雨,就已经很好了。 杨义也很满足。 在今年以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多活两年,多存些钱,最好能看到妹妹长大成人。 至于自己。 从小落下的毛病,一个病秧子,早就不指望。 唯一的遗憾,是临死前可能都见不到家人。 但没想到,不经意间,转机降临。 “江湖旬报!” 回到屋里,杨义拿起这半年翻看无数次的报纸,特别是上面的‘寻人启事’一栏,心里欢喜充斥,满是希望。 自天福三年,跟家人失散以来。 杨义一面拉扯妹妹,艰难求生,一面也在担心当初说散就散的家人们的安危。 一转眼。 七八年过去。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获得他们的消息。 “西京府。” “曹家庄。” “他们过得很好,也一直没放弃找我、找喜鹊。” “咳咳——” 杨义咳嗽两声,眼中明亮。 他在年关刚看到这份报纸,刚看到寻人启事的时候,随后几天,就多方找人打听过《江湖旬报》的底细。 大致了解。 《江湖旬报》,背景不凡,甚至连朝廷各大衙门都得订阅。 能在这样的刊物上,登载一则‘寻人启事’,而且还是每一期都登,一登就是半年、一年,据说花费的钱银数以千计。 这在杨义看来,是天文数字。 舍得花这么多钱,说明家里现在条件很好。 “咱家现在也成老财主了!” 杨义心里充满希望。 看过旧报纸,将脸上、身上收拾妥当,又换上干净衣裳,就带着前几日写好的第二十四封书信,走出去。 他还要继续寄信。 再顺便去问问前面二十三封信有没有寄出去,寄到哪了。 “上京到西京。” “这中间五六个省呢。” “没那么快。” 杨义也很着急,但他安慰自己不要急:“信寄过去,爹他们再过来,一来一去,怎么也得大半年。” 因此杨义稳住心态,慢慢等。 但是。 在外面转悠半天。 第二十四封信寄出去,前二十三封信仍未有回音。 杨义逐渐也变的心焦。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在时下的大梁,想要从上京寄信往西京,花费不菲。 杨义七八年积攒的家当,已经搭进去一半。 他担心,万一家财散尽,仍无回应,那时该怎么办?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对杨义而言—— 自己是病秧子。 妹妹年纪太小。 身上可不能没有钱。 是以。 欢喜——期待——等待——焦虑。 不断循环。 半年来,越往后,越磨人。 这日过半。 杨义拖着疲惫身躯从外归来。 刚一回来。 就有同住一院交好的一位老大哥‘王柱’迎面跑出来,一见他,就忙道:“小杨,你回来的正好,屋里有人找,说是你弟弟,人高马大,看着不像普通人,你快回屋看看。” “弟弟?!” 杨义愣住。 脑袋嗡嗡,一片空白。 随后,他就看到,老柱叔身后,走出一人。 青衣裳! 高个子! 腰上挎宝剑,好生气派! “你——” 杨义看着,完全认不出这是哪个弟弟。 天福三年失散的时候,三弟曹礼十岁,四弟曹智已故,五弟曹信六岁,六弟曹温已故,七弟曹良四岁。 八年过去。 曹礼十八岁。 曹信十四岁。 曹良十二岁。 “你是老三?” 杨义看着大高个,不知所措。他看着这人,心脏砰砰跳,呼吸骤然急促,不由的弯下腰,不停地咳嗽着,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脸上泛起苍白而带着病态的嫣红。 “二哥——” 曹信见状上前两步,帮二哥拍背顺气。这凑近一看,发现二哥的两鬓已经有了不少白发。 憔悴。 病容。 身形单薄,衣衫破旧。 曹信鼻头一酸,弯腰扶着二哥。 时隔八年。 当初的记忆早已模湖,对二哥的模样,曹信已经不太记得清。当初比他高、带他玩的二哥,现在在个头上已经远不如他,甚至不如大哥,只比曹贤高一点,完全看不出当年年少的模样。 但他跟大哥一母同胞,从五官上,隐约还是能看出几分相似的。 只是。 此时。 他有些孱弱,病恹恹的。 显然,二哥这些年过的,并没有他在信中写的那么好。 曹信就这么轻拍着,轻抚着,轻看着,思绪纷乱,最终还是一旁王柱打破沉默:“你们兄弟别搁这傻站,快进屋坐坐。这大兄弟,我跟你说,你哥这些年可不容易,刚来的时候,那么小,一阵风就能吹跑,还带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妹妹,要不是表小姐心善,今个可见不着你。” 这王柱是个健谈的。 曹信跟二哥还没怎么说话,他就将二哥这些年的遭遇得得得说了一通。 等到兄弟俩进了屋。 “你们兄弟俩聊,好好叙叙。” 王柱识趣,大步走出去,又将屋外围观的院中邻里往出赶:“走走走!让他们兄弟俩好好说说话,都别搁这捣乱。” 外间一阵嘈杂后,屋里安静下来。 曹信看着二哥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知道他这是心绪激荡而引起的内耗,当即拉着他坐下来,运起‘寿世青编调身法’,将一身‘月术内力’化为‘氤氲紫气’,渡入二哥体内,再顺带把把脉,眉头微皱随后又迅速舒展,冲二哥笑道:“二哥这是风寒引起的痨病,问题不大,最多一年,就能痊愈。” “我这——” “一年痊愈?” 杨义看着‘三弟’,惊道:“老三你还会医术?” 他这痨病,眼见活不了几年。 老三这是安慰他? 还是干脆就是庸医? 杨义瞪大眼睛。 曹信听出意味,不急解释这茬,反是笑道:“二哥,我是曹信。” “……” “老五?” 杨义眼睛瞪得更大,看看曹信个头,张张嘴:“你才十四吧?” 十四岁! 这么高? 还独自一个人跑来找他? “对。” “八月份,满十四。” 曹信点头,持续渡入‘氤氲紫气’。 杨义这时才惊觉:“咦?” 身体的确舒服好多。 气不喘。 也不咳。 久违的舒坦。 曹信知道二哥现在满肚子疑问,就一边渡气为二哥梳理身体,一边给他解释:“前些天,庄上收到二哥寄来的两封信,我脚程快,就先出发赶来。” “你——” “你一个人?” 杨义一怔。 “对。” “一个人。” “二哥别看我才十四,本事可不小,往后慢慢你就知道了。不然大哥那性子你也知道,不可能放心让我一个人过来。” 曹信笑道。 “是挺厉害的。” 杨义愣愣点头。 才十四岁就能一个人从西京到上京,实在匪夷所思。他现在二十岁,都没勇气带着妹妹去西京寻亲。 曹信一个人! 不敢想象! 杨义说着话,有些局促。 面对一个完全几乎完全陌生的弟弟,人高马大、华衣宝剑,一脸荣光,一脸自信,跟他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在这个弟弟身上,杨义看出远比国公府中少爷老爷更高贵的气质。 令他陌生。 令人敬畏。 曹信看出二哥的局促,才刚重逢,他不着急,仍是带节奏,主动给二哥介绍他们家这些年的经历,他们失散后,一家子的情况。 三弟曹礼。 老爹曹坤。 先后故去。 然后余下的曹张氏、曹仁、曹贤、曹信、曹良,一家五口,抵达西京。 从曹仁进入蔡水帮。 再到兄弟俩先后拜师段冲夫妇。 从聚义镖局再到曹家庄。 从大哥成亲、生子,一直讲述到岐山。 八年分离。 物是人非。 杨义听着,沉浸其中,仿佛身临其境。 听到三弟跟爹先后病逝,难以接受。再听到余下几人到了西京,越来越好,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特别是听到大哥成亲,诞下一女,更是激动不已。 “好!” “真好!” 杨义抹抹眼泪,跟曹信的疏离感、陌生感逐渐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