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仲画辞一行四人走得缓慢,眼见着前方林深雾浓,一眼看不见底,脚下路愈发难行。仲画辞下了马,看着前方,神色间忍不住泛起一丝忧虑。叹息道:“他跑得那般急,万一前面遇到山贼,可如何是好?” 木槿瘪嘴道:“真遇到了才好呢,最好把姑爷绑牢实了,免得他到处乱跑。” 仲画辞白了她一眼。木槿平日里宅得要命,被小姐拉着出门,对刘晗卿颇有不满,争辩道:“本来就是,也就小姐你还护着他。”仲画辞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微微一笑,看着仲宣道:“你适才说,祖母就要你看着姑爷,没让你做别的?” 仲宣牵过马儿道:“小姐,我对天发誓,老太君就让我看着姑爷,哪儿也别让他去,尤其是你房间,坚决不允许进。”仲画辞蹙眉道:“这是为何?”仲宣道:“老太君嘱咐,小的哪敢多问?”仲画辞叹道:“我早猜到,卿郎逃婚,必然和祖母有关,却不知祖母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时候,惹得他这般生气。”木槿赌气道:“我看他好好的,哪里像生气的样子,分明是躲着小姐。”仲宣挠挠头道:“倒也不是,姑爷这一路,的确有些反常。”说罢,便把几人一路走来,所作所为,樊良湖如何灭何三刀,聚义堂如何活捉煞鬼,当夜又如何伤了鬼首,叫嚣无相师,种种行径一一说了,唯独把缺银子,借机取路费之事省略。 仲画辞听得讶然,实在未料他们一路行来,竟有这许多经历,忍不住摇头无奈道:“那就是了,去年,鬼市抅魂鬼趁我看望卿郎之际,欲行行刺之举,被卿郎击破,还逼得抅魂鬼剃度出家。此事我当他放下了,没想到他心中依旧惦记着;祖母惹他生气了,他不忍当着我面发泄,便跑出来找鬼市的晦气,哎,这个冤家,他又是何苦。他应该知道,不管何事,我都是愿意跟他一起面对的……” 她边说边叹,心中对刘晗卿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又是无奈。木槿听不下去了,道:“逃个婚,多大的罪过,都被小姐自己把自己说服了,我看,小姐怕不是被姑爷念经入魔了。” 仲画辞笑道:“好呀,等哪天木槿也入魔的时候,可别怪我嘲笑于你。”木槿反驳道:“才不会。”说罢,眼神无意间瞟过仲宣,嗔怒道:“看什么看,让你看个人你都看不好,回去老太君指不定怎么收拾你。”仲宣平白无故挨了顿批,又不好对这丫头发作,吃了个哑巴亏,牵着马默默跟在后面,又见觉明走得不紧不慢,怒道:“和尚,你就不能走得快点,照你这个速度,只怕追到猴年马月才追得到姑爷。”觉明嘿嘿一笑道:“少来,你被女施主骂了,反倒来找我晦气,一会儿若遇到山贼,我便向那日抡小旋风那般抡你,看你还敢说我。” 那日聚义堂前,觉明将小旋风抡得如风车般情景历历在目,仲宣想到此景,连忙陪笑脸道:“和尚你怎么不经逗,咱俩什么关系,咱俩可是樊良湖畔过了命的交情。” 几人说话间,又行了几里路,眼见前方道路崎岖,高低不平,仲画辞道:“前方道路难行,恐有强人出没,一会儿若有变故,仲宣你护着木槿,我和觉明断后。”仲宣、木槿二人闻言人,顿时如临大敌。反倒觉明神色自若,丝毫不以为意。 幼平岗上,山门内人仰马翻,横七竖八躺了数十人。刘晗卿一只脚将一名八尺大汉踩在脚下,疾首蹙额道:“我都说了三遍了,我就是过来找你们大王聊聊天,并不想打架,你们怎么就是不明白?” 四周喽啰挺枪舞刀,将整个广场围了一圈,却看着场中,逡巡不敢上前。刘晗卿身边躺了个道士,提起地上折断双剑,忍痛喝道:“恶贼,你分明闯我山门,还说什么友好相商,快把脚从我大哥身上拿开。” 他脚下大汉一脸金黄络腮胡,宽脸阔鼻,状如雄狮,也张口喊道:“就是就是。有种让我起来,动手动脚,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刘晗卿叹了一声,取下脚,将那大汉一把提起来,忽而又放下道:“咱们可先说好,放你起来可以,不许再挥拳。” 那大汉闻言,使劲点点头。刘晗卿收脚后退,那大汉起身拍拍身上尘土,抱拳道:“今日我兄弟三人折在你手,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晗卿摆摆手道:“邓大当家莫要误会,在下无意冒犯,只不过刚进山门,小锦毛那厮就大吼大叫,让人误会了,实在是该打。” 邓开山神色凝重,道:“好汉有话直说,我是个粗人不爱绕弯子,但若是好汉爷是朝廷的说客,叫我等招安的话,还请好汉现在就动手,杀了邓某。” 刘晗卿道:“我既非朝廷说客,也非来此抢占地盘的豪杰,不过一过路之人,有事相求,便上山了,邓大当家和二位当家莫要误会。” 锦毛狮子邓开山、巨灵神廖晟、飞天道人元乙面面相觑,不知这青年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刘晗卿见状,摊手道:“好罢,我便直说,在下误入此处,不小心坏了邓大当家生意,但听闻邓大当家啸聚此地,过往行人不论大小老幼,富贵贫穷,皆不走空,这番行径,可有半点好汉风度?” 邓开山沉声道:“好汉爷所说不差,但话虽如此,我等所劫,大多是以富贵商人为主,贫民百姓倒是不多。”刘晗卿微微笑道:“不多,便是有,敢问邓大当家是何出生?”邓开山默然不语,实则他也是贫苦出生,被刘晗卿这般一问,心中不由有些自惭形秽。刘晗卿道:“我并非动不动喜欢说大道理之人,却知江湖之人,侠义为先,邓大当家既学梁山好汉,啸聚山林,若是只学会了打家劫舍,却不晓得盗亦有道,那与当初逼得邓大当家落草为寇者有何分别?” 他说得漫不经心,邓开山、廖晟、元乙三人皆觉心中有愧。邓开山道:“好汉说得在理,我兄弟三人今日承你的情,从今往后,定然约定兄弟们,只劫不义之财,绝不骚扰寻常百姓。” 他三人皆是绿林中人,绿林中人大多重诺,刘晗卿见邓开山发话,抱拳道:“我知邓大当家落草为寇,必然有不得已苦衷,今日的邓大当家一诺,胜过黄金千两,适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邓开山见误会已解,豪爽一笑,道:“好汉若是不弃,还请聚义堂坐,容我兄弟三人,略尽地主之谊。”刘晗卿见事情解决,也不好拂逆其意,再折他面子;又见天色已晚,便是下山也只能风餐露宿,欣然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