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地势和灵山优劣来对比,清灵山当属从晋地以东到濮阳河域往西数十座灵地里最上等的地盘,除地盘珍稀,另外还有梁国这么一座广袤的凡人国度每几年供输有资质的弟子,占据清灵山几百年的赤龙门该说是享尽了发展优势。 可惜造化弄人,世事变化莫测,很多时候门派的兴衰只用一场战争就可以决定,当年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只不过清灵山易主近一个甲子,钟紫言好不容易夺了回来,还来不及收拾干净,已经整备大军挥师向东。 千叶山的战况风雪告急,这边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排布好人马,六十艘云舟每艘五十人在青龙号的当头带领下急急驶向东北方,上面全是青龙与朱雀两军的精英修士。 而剩余还有上千人守在福州,由青松子老道看顾着继续慢慢修缮清灵山,怕是没有一年半载很难融化此地,因为留下来的一大半都是负伤同道,哪里比得上昨日的清理速度。 当下午时已过,各队头领在青龙号议事殿排列战法,陶方隐则站在殿外的云台边上遥看东北,风雪遮眼,普通人自是认不见前面路径,他却轻车熟路,就像是走一条寻常远道。 做为单独的金丹至强战力,战法怎么安排完全不用他担忧,此间里多得是能人智计,只需安心做好一个听后辈调度的老人家便可,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站在他身后的,是两个穿着灰色长袍的陌生修士,一个筑基中期,一个练气中期,前者中年人模样,国脸短须,名叫乾方,后者是个稀松瘦弱的老道,名唤燕尾行。 此二人正是被紫云山安排在梁国都城的修士,半个时辰前钟紫言教陶方隐去都城将他们摄来,眼下东去路上,已经站在陶老祖身后两炷香时间。 “前几日福州战事轰烈,怎么也不想着逃去别处?”陶老祖轻笑着问这二人。 燕尾行明面上还是紫云山的弟子,有同门长辈乾方在,他只管缩着头不吭声。 乾方沉默了少许时间,不卑不亢回应到:“晚辈乃是宗门掌事亲自派来驻扎此地的唯一筑基,若是见着一些异象就拔腿撤离,怕是活的还不如一个凡俗阳刚男子。” 这是两方第一次正式对话,自半个时辰前莫名被这金丹大人物摄来,乾方想过不下十种交际方式,最后终究什么也没做。 他当然认得眼前这金丹老人是谁,毕竟紫云山在派他来之前就说过赤龙门的往事,这几年此派在别处发展壮大,杀回来只是迟早问题。 听罢乾方的回应,陶方隐回头正视于他,脸上平静中带着些许敬重,人对于和自己脾性相仿的人总是会高看一分。 “可知老夫收摄你二人来所为何事?”陶方隐缓缓问道。 乾方仍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神情,“晚辈晓得前辈是何方神圣,也知道赤龙门如今夺复清灵山已成定局,可惜猜测良久也不明白您此举是何用意。 于双方立场来看,当年我紫云山暗中参与谋划清灵山是真,你我两家定然有仇,前辈即使直接在梁国都城一掌震死晚辈也再正常不过,如今还能让我二人活着,想必是有所用度?” 陶方隐捋须颔首,眸中深邃,“看来你也非紫云山寻常子弟。” “家师史膺,晚辈是他门下最不成器的一个。”乾方直言出口。 这算是谦逊,实则此人在紫云山筑基一辈的实力可排魁首行列,虽然他此时只有筑基中期的境界,可关于他的过往事迹,早被燕尾行暗中汇报给了钟紫言,陶方隐此时自然也明晰。 以云舟的速度,从清灵山往千叶山行进用不了太长时间,陶方隐不打算再细细和这人交流,正色令道: “此行我派正是要去千叶山战场,当年你们几家联合攻我赤龙门,暗中牵连深厚,老夫有意教你自千叶山后山登门冒假助援,而后我派精英弟子会冲入破阵,你意如何?” 乾方心头这才落定,果然是要利用自己,沉默少许,反问:“若是晚辈不从,会落个什么下场?” “身死道消。”陶方隐目光陡然变冷,尚未发散威压已经令乾方身体颤抖,而那燕尾行更是噗通跪在地上,他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修至练气五层,哪经得住这种吓法,虽然早已变成了赤龙门的奸细,明面上还是怕的要死。 乾方豪不怀疑面前这老人是在恐吓他,回头厌恶瞅了一眼燕尾行,沉思片刻:“好,晚辈从命!” 陶方隐冷问:“你如何行事?” “晚辈可谎称是家师遣来先行助阵之人,家师与柳江虎交情匪浅,晚辈随身携带家师信物,八成概率可取信于他。” 陶方隐又问他具体的行事细节,此人心思灵巧,设计周到,竟是当场想出了一套不露痕迹的说辞。 挥手教他们先下去以后,陶方隐走回自己舱屋之内,拿出那许久不曾观摩的【万阵盘】,其上流光溢彩,已然是处于随时可以启动的状态,老人家神色坚决,目中似有振奋光彩,盯着那【万阵盘】久久无声,而后小心收起,又将那持有了五十多年的银白面具浮于手心。 这面具背后的势力自是强大不可直视,可他如今已然打定主意,千叶山就是和这面具背后主人最后的算账地,皱眉少顷,炽烈火炎顷刻包裹面具,其壳寸寸裂开,近六十多年终于用不着再低声下气了。 ****** 傍晚时分,天地间风雪愈盛,瞅着大军距离千叶山已经不远,议事殿人流散去,钟紫言快步走来陶方隐舱屋内。 门是自动开的,踏进来后的那一刻,他就感觉自家师伯似乎在蕴力上内敛更盛,可正是这种内敛让人有一种错觉,一但爆发出来怕是难有人挡的气势。 “师伯,一切均已准备就绪,您先前会见紫云山那二人情况如何?”钟紫言先执礼后立身。 陶方隐笑着颔首,招手呼唤他近桌入座,“不出你所料,乾方此人果真是史膺之徒,外人对他多有误传,以为两人毫无瓜葛,哪想到正是史膺暗中运作教他躲来此地清修,免于和紫云山内部那些混乱堂口争执。 眼下他已同意去做内应,待不久后与白虎一军汇合,我请秋冥子变化身份随他进山,或可打开缺口。” 此计本就是钟紫言临时突发奇想,若真能施行成功,当然再好不过,他入座后缓声道: “那自是好事,可惜战局变化太快,仙居门和灵犀派再也管顾不来。” 陶方隐一手捋须,一手将一灵檀木盒拿了出来,暂时没准备提,接着钟紫言的话道:“这两家自顾不暇,又在互相撕斗,翻不起大浪。” 话毕,屋内忽而陷入沉寂,钟紫言本是受召而来,正在猜测自己这位师伯准备说些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陶方隐平生第一次在钟紫言面前沉默这般时长。 打破寂静的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寒亭的躯体我已冰封在棺,事后由陶家那几个小辈护送回槐山,将来如何处理还要你来定夺。” 钟紫言轻声回应:“我省得。” 之后又是短暂的寂静,钟紫言问:“师伯可是有心事?” 陶方隐缓缓点头,眼眸逐渐变得格外清亮冷静: “大战在即,与你说几件重要的事,这事关乎胜败,也关乎我派传承,你且静心听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