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金秋十月,赤龙门全派丧期马上要到一年。 尽管缟衣充斥七峰,但大多数人都没什么悲哀神色,说到底,守丧乃是属于旧岁少数人的执念,如今上千修士汇成一家,当年随陶方隐西去的那一波人,占不到现在一成之数。 清晨的天玑峰,隶属于真武殿的任务堂内人头攒动,都在拥挤排队抢领任务。 “谁也别和老子抢这一张!” “周洪师兄,你未免太霸道了,这是我先领到的。” “杜师姐,我领巫山乙六号探宝任务。” “都别抢,排好队,黄龙探宝任务每个月都有两百份发放!” “我说刘三刀,要点脸哈,那么多地方可以挑,你他娘和我抢什么?” “高师兄,您已位居传习堂坐师尊位,俺老刘还是一个白身,不要脸的是你吧?” ...... 自开山大典后,全派上下以功献点论长短,大到各殿殿主,小到刚入门的练气初期弟子,每个宗门正式编制都有基础的功献值衡量。 初始入门,每个人会被分配一点贡献值,尔后随着任务贡献、职责贡献、修为晋升气运贡献的不同,落差逐渐变大,权力和福利也逐渐出现分水岭。 按照去年十三家谈议的贡献和个人的修为来说,所有筑基一层的门人或大或小都能被配有职位。 尤其是去年的十三家头领,几乎大部分都被安排了很好的职坐,坐的最高的澹台庆生直接被封成了真武殿副殿主,同时还是门内唯一一个不是金丹却有长老俸禄的筑基修士。 唯独倒霉的刘小恒,别说一官半职,连山门巡逻的资格都没抢到,投到哪一殿都被该殿话事人应付劝离,且人家劝告的话术出奇的一致:“刘师兄你勇武过人,战绩彪炳,还是让小辈们多干一些事罢”。 这高帽子戴的你根本没脾气反驳,可问题是他这几年打下来的家底都分给了手底下那帮崽子,此时兜比脸还干净。 对于新人来讲,虽然原本的功献数额比不上那些带着家底拜入宗门的,但只要个人肯努力,通过持续的任务贡献积累、修为晋升气运贡献积累、谋得某殿些许职位的贡献积累,终有一天,他们也能握持权柄,站在高处,成为众人敬仰的师叔师伯。 没奈何,刘小恒随着简雍回山以后的这几天,只能一直在任务堂抢事情做。 话说回来,任务堂至今运转三个月,已经有四百余弟子至少领取过一次任务。 而功绩榜,早已立在天枢峰广场上被所有门人弟子天天观仰。 初始的榜单确实算不上公平,毕竟十几家门户弟子汇成一家,进门前就有家底的那些势力,诸如以澹台庆生为首的一系门人,直接就排在所有人遥不可及的头顶。 但修真之人,入门功课就是熟读道经,对这种事看的很清楚。 何况宗门为了不让大家灰心,每个月单独会把当月功献值前排弟子显露出来,这可让积极做贡献的弟子极有面子。 一张贡献榜,前排短短的几串姓名,看似微弱单薄,后面承托着的,是对应的灵石、灵器、符箓、功法、同参、伴兽、洞府居所等一切一切的奖励。 不只是物质层面,个人荣耀,其他同门主动的结交,乃至以后各殿职位就任考量,都在这一张榜单上。 所以,但凡成年的,有脑子的门人,都知道其含金量,自然都不愿意落于人后。 今天七峰大部分弟子都收到传告,说任务堂有新变化,故而早早都等候在外,值班弟子一开门,所有人挤着涌入,然后就出现先前那一幕:抢领各地探宝图。 刘小恒抓紧领了一个探宝任务,把那乙木牒拿在手里,催灵力查看,嘿,神了,原来这几个月简师兄出去游山玩水是在做这玩意儿。 ****** 不远外的天枢峰上,简雍悠悠走进天枢偏殿门槛。 见钟紫言正阅览着要紧的宗务,他娴熟走去分担。 良久,事情做完,简雍把自己准备去结丹的决定平静说出口。 “如此着急?你感应到了?”钟紫言好不差异。 他预想中,门里最先走出这一步的应该是天山子,尔后是姜玉洲和澹台庆生。 万万没想到,是这位争斗手段平平无奇的经运柱石。 简雍点了点头,一如他当年去筑基的时候,平平静静,没有任何张扬和出奇,尘土在地,星云在天,恒久的冷静不变。 在很多次,钟紫言就是被他这种气度状态所折服,才一次次的委以门中经运重任。 “此番前来,是与掌门提结丹前最后一个谋议!” “但说无妨!” “我以为,我派该新起宗历!”简雍澹静说到。 钟紫言沉思片刻:“这是何意?” “一来,前代传承多有断裂,强力术法秘阵都被柳家盗去消隐。二来,今日门中弟子派系繁杂,再要按照以往的宗历算,有可能会加剧分化。” “反而直接推出新宗历,成本很低,效用有力,济济一堂,更利共兴门楣。” 这计策有道理,钟紫言不是个迂腐的人,相反,他比大多数人都善于变通:“那宗历年号......” “我以为,可用‘新元’二字,我等即不是要忘却过去,也不是继续纠葛不清。只是先辈传承多数已断,还不如自这一两代开始重头积累,算的更细。何况掌门你乃人中龙虎,中兴之祖,资格早就够了。” 能听得出来,这是简雍思虑多年的谋划,殿中寂静无声,钟紫言沉默多时。 多年以前,初到槐山时,为了不让别人瞧不起,每次出门极力的宣扬自家乃是近千年传承的门庭,只是一时没落,才虎落平阳。 那时候,每个门人弟子,嘴上说着家传渊源,内心是多么的自卑。 而今,两座三阶灵地,千余弟子门人,终于可以挺着腰说:即便我派新贵初生,也不惧尔等千年大派。 人兜里的钱财灵物多了以后,面上的底气不装自显。 “好,就按你说,新定宗历,号:赤龙门新元初年。”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二人把细节详谈良久,开始商议简雍结丹的行程。 结丹最好是在四阶灵地,距离清灵山最近也最优的结丹地在拘魔山,当然,如果是去槐山,可以直接北上天雷城。 但赤龙门这么多年活动范围没出过东洲南域,钟紫言早就安顿好了,所有弟子结丹都首选拘魔山。 地点定了,钟紫言又自储物戒中将他事先准备好的【降尘丹】【水雷罩阵】【金刚符】等物都翻出来,交给简雍。 “结丹是大事,马虎不得,我当年若非有奇遇获得保命手段,第三道劫雷都抗不过去,连赤龙鼎都被献废了,届时,雷劫降下,你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经验就是用来传授的,钟紫言将各中细节,全须全尾说的清清楚楚。 两个时辰的交代,他还是感觉不安心,带着简雍又去大库里面挑了好些保命之物。 为了多给样本参照,门里客卿长老,青松子、秋冥子、江枫三人的洞府一一跑遍。 晚间也不休息,二人再将门中局势推演几次,直到凌晨,简雍说完最后的安顿,如果他这次失败,就培养苏猎执掌门中经运事宜。 便到了分别的时候。 ****** 清晨时,钟守一老早等在黄龙殿中。 原本昨日被传唤来说师父有要事安排,结果一整天过去没见人,晚上得讯说明日清晨再来。 于是他就又来了。 那麻布青衫的中年人今日不同往日,不再随宗门规定穿着缟衣。在大早上第一缕阳光升起时走进殿里,以平和沉稳的语气出口,只几句交代,就带着钟守一去向天玑峰。 而自家掌门爷爷已经在接引台等候良久,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魁梧雄壮的背刀师叔,钟守一认得他,好像是唤作刘小恒。 风云流动,听掌门爷爷不住的叮嘱自家师父,足足有小半个时辰。 能看得出来,爷爷非常舍不得师父这次离开,可惜似乎也没准备强留。 不多久,话终于说到了尽头,刘师叔驾起飞舟,到了该出门的时候。 “守一啊,好好与你师父请教。” 钟守一点头应承罢,身下飞舟浮动,驰向云端,山门峰头逐渐缩小,直到看不清景貌。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旅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