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南城门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感受,杨传福感觉离死亡远了一步。 或许是内心深处笃定,今夜必有一场祸乱,杨传福脚步愈发坚定。 袁城三面环山,东面、西面和北面都是密林山野,如果有人从那三个城门出去,只会向着山林越走越深。 唯有南门拓着一条官道,据说顺着官道走七十里,能见到一条大河,跨过河便到了江北。 大梁三十六州,一大半的寺庙出自江北,杨传福这些年听过不少关于江北的传闻,其中最神异的,莫过于前朝有和尚在江北白日踏莲飞天,那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杨传福不去管它。 走出袁城大约小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估摸路程,不过走了四里路,杨传福回头看看袁城,驻足停下。 钟守一并没有杨传福想象的那么不堪,这么一段路,他不曾落下半步,一直紧随身后。 但杨传福知道,长身体的年纪,不能过度赶路,必须停下来歇歇脚。 “老六,后面有人跟着!”钟守一将灵儿放在地上,松了松裤腰,将衣袍束紧。 杨传福朝官道两旁看去,山林里黑洞洞的,看不清景象,又往前举目眯眼,见两里外有一座小山坡位居官道西侧,沉吟少顷,对钟守一道: “再坚持坚持,走去前面那山坡上休息,亦能看看袁城情况怎么样。” 钟守一点头应承,指了指后方远远跟随的一伙乞丐。 “不必理会,如今出了城内,个人生死不受律法束缚,他们若敢上来纠缠,就杀!”杨传福瞥了一眼,提着刀继续赶路,边道: “你记住,这世上的人,多是贪得无厌之辈,你给了他一两银子,他还想要十两,你给了十两,还想要百两,慢慢的,他会认为你给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二驴平生第一次获得五十两巨利,贪欲被瞬间放大膨胀,如今想跟着咱们离开袁城,路途遥远,两方势必会有纠葛,找个机会甩掉他们!” “嗯!”钟守一背起妹妹跟上脚步。 两里路说长不长,说短,其实在这黑夜里,真不算短,官道虽然宽敞,但那山坡被大雪覆盖,很是难走,二人费了很大劲才爬上山坡。 寒风呼啸,走在官道上不知觉,如今站在一处较高的地方,刹时感受到了冰冷。 钟守一将钟灵儿用狐裘包裹严实,让他暂且躺在雪窝避风处,抬头见杨传福回望袁城方向,他也站起来跟着看,只看了一眼,瞳孔缩放,心头震惊。 只见一层黑云遮盖在袁城上空,一道道影子往城里各处降落,时有红光闪烁,犹如猫鹰结阵冲入鼠窝,一道影子降下,钟守一便觉得必有一个如见到天敌的黑鼠丧命。 “这些稔兽早在三日前便逐渐集结,可叹城中百姓愚蠢自私,每日外出冬猎的人那么多,竟没一个人察觉异常公之于众。”杨传福重重叹了口气,庆幸自己当机立断带着兄妹两人逃出城来,不然今夜过后,十有八九也是城中三具枯骨。 “老六,他们来了。”钟守一指着正在往山坡上爬的七个乞丐。 冬日的夜间比白天冷了数倍,这群人早已经冻的哆哆嗦嗦,起初‘只打算跟随’的计划早已不再坚守,离着老远便喊: “六爷,您二位等等我们,即是要闯荡江湖,多个人好歹能互相照应。” 钟守一握紧木剑拉起钟灵儿,那一伙人艰难往山坡上爬,眼看着很快要爬上来,杨传福小声对钟守一说道: “不必紧张,这几人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心都是懦弱之辈,现下怕是捱不住冷,想凑近打听一些事情,他们既然沉不住气,我们索性就在这山坡上说清楚。” 等到那七人爬上山坡,杨传福看得真切,除了二驴子,一个个都冻得鼻青脸肿,出城时竟然连件棉袍子都舍不得买。 “你们几个无需奉承,先回头看看袁城!”杨传福不等他们开口,先一步指向袁城方向。 七人齐齐回头,见到了杨传福和钟守一早已见过的景象,呆滞当场,“这……” 二驴子转头对着杨传福恭敬抱拳:“多谢六爷救命,我们几人跟对您了,还请收留!” 杨传福冷冷讥笑道:“放屁,你也只是试探着跟来做个赌注,若是今夜城里没发生什么,你怕是立刻会回去。 如今忍饥挨饿快要消受不住,才想着来求拜搭伙,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二驴子身后都是一干毛头小子,十五六岁空长了肚皮,脑子里根本没什么东西,见杨传福冷声讥讽,自惭形秽一个个低下头去。 唯独二驴子厚脸讪笑:“我等目光短浅,哪有六爷见多识广,如今袁城遭了害,也不知去哪儿,您早有准备,不妨……不妨给口饭食,指条路?” 并拿出手里的百宝袋,“我可以给您银子。” 杨传福哪稀罕银子,这鬼天气,最珍贵的就是食物,自家三人还不够吃,分他们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山坡下忽有烈马嘶鸣,众人仔细一看,自袁城方向不知何时跑出来一辆马车,周围跟随着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家丁武人,那马车上镶着一个令牌,书有‘差’字。 马车行驶极快,可正因为极快,一个不甚便摔断了车辕,翻滚在雪地间。 杨传福指着马车里爬出来的几个人影,“想要随老子一道走,你们就去把下面那辆马车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