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了钱掌柜和岳鹏举在偏房歇息,张承枫便也同宁礼道别回了虹院卧房。 夜深人静,虹院的师傅们早已去往古城驰援,偌大的庭院悄无声息,落针可闻。偶有微风吹动树叶发出“簌簌”声响,叫人听起来倍感惬意。 张承枫心里有事儿,从钱掌柜的花石纲想到古城事变,想到失踪的顾琰,再想到山涧崖底那位残掌的剑客,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索性爬起身取来西风扔给自己的长剑细细端详起来。 听西风的话说,此剑名为“涵渊”,粗看去整体是朴实无华,剑鞘不知是用什么材质锻成,通体漆黑无光,连带剑柄也是一般颜色,若是背负长剑身着夜行服,完全是融为一体,还真未必能看出端倪。 剑鞘开口一圈用一种极为奇特的字体,细细地刻着几个鎏金小字,“涵渊无殇”,缘口有金边镶嵌,做工十分精良,张承枫才把玩了片刻便已爱不释手。 抽剑出鞘,青光一闪,一阵彻骨的寒意瞬间弥漫了周身。张承枫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裳。 涵渊出鞘,锋芒毕露! “嚯!” 一把笔直锃亮的长剑出现在眼前,张承枫由衷地赞叹一声,眼中满是惊喜之色。 自小在铸行长大的他,如何看不出面前这把涵渊,乃是一柄绝世神兵! 剑身狭长,双刃开锋,平视之竟隐隐有股晶莹通透之感,未及近身便有一阵肃杀的凌冽寒气扑面袭来,月光直透窗棂,在纤尘不染的剑背上打个折射,寒芒直入眼中,可谓真正的刃如秋霜。 涵渊剑身较之普通剑器略长,虽说剑锷有些奇特,纹路较长,一路覆上了剑弦,但总体看来还是寻常技击剑器的一种,只是这重量却比一般剑器重上了许多,叫人感觉有些不解。好在张承枫膂力不俗,挥剑也算是趁手。 张承枫反复端详着剑身的每一处,内心已是震撼得无以复加。此剑能够锋锐至此,不光是铸剑人技艺绝顶,还需要长年累月的蕴养炼剑,才能展露如此品相。 饶是张承枫见惯了精兵良器,也不得不承认,这把涵渊剑早已脱离了凡品,蕴出了神魂,乃是拥有了剑魄的真正宝剑。 “世上竟还有这般神兵,究竟是何人有如此本领能够锻造出它来?” 宝剑虽好,可惜终究不是己物。张承枫总觉得西风不知何时就会上门讨剑,毕竟如此神兵谁会就这样拱手让人呢。改日还是好好叫曲叔看看,能不能给自己也做一把佩剑。 把玩了好一会儿,张承枫耐不住手痒,悄声溜出房门,在大院寻了以前练功用的木人桩想要试剑。 涵渊长三尺有余而四尺不足,算是一柄长剑了,张承枫垂握手中自然便搭在地上,轻手一挥便是入土三分,端的是锋利无比。 木人十字桩十分沉重,实木外更有圈圈铁皮包裹捆绑,一般的铁剑也只能在其上留下些许划痕。张承枫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随手抬起长剑横扫,尚未出力,涵渊剑便已在铁木上割开一道深余一指的剑痕,挥剑全无阻拦滞涩之感。张承枫吓了一跳,随后便是惊喜万分,又赏玩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回房就寝了。 …………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天色未明,钱掌柜就早早敲响了虹院卧室的房门,张承枫几乎一夜未眠,睡眼惺忪地应了一声,便起身收拾行囊准备同掌柜一道前往抚岳。二人还未出了铸行大门,忽听得身后遥遥呼喊,一时顿足去看。 “你俩怎么来了,我同掌柜的同行便可了,你不如多带着鹏举兄弟在这儿多玩两天。” 宁礼摆摆手,喘着气道:“这小子耳朵比锦院那只白猫还灵,听着动静就跑来了,说什么要给咱出工出力的报答我们,那毕竟是我给人家领回来的,我还能不一块咋的。”说罢苦着脸瞥了一眼身旁站得跟山一样的岳鹏举,显得十分无奈。 “我以为什么事儿呢,鹏举兄弟大可不必多礼,我不过回去帮钱掌柜个小忙,不碍事。” 一旁的钱掌柜似乎也有些不太情愿,急忙向宁、岳二人道了声谢,拉起张承枫就要离开,可众人拗不过岳鹏举非要帮忙,最后也只得四人一道同行了。 四人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过了洛河,穿过码头集市便往抚岳城奔去。 “扑哧……哈哈,钱掌柜,您多担待,我这兄弟就这样直爽,委屈您一会儿了。”宁礼看着岳鹏举肩上黑着脸的钱掌柜有些忍俊不禁。 那你还能生气怎么的?谁让你一路催个不停,这倒好,岳兄弟听不下去了,倒叫你省点功夫。 不一会儿,城头上“抚岳”的大字已经清晰可见,近在眼前。 “现在怎么说,枫子你领着钱掌柜回趟家,我跟小岳去报官?”进了抚岳城,再这么扛着一个大活人多少有些让人丢面儿,宁礼赶忙拍了拍岳鹏举让他放下人来。 钱掌柜听得此言还没站稳,急忙道:“诶不必了,我来之前已经知会过衙门的人了,咱现在还是先去趟天平殿,把我的契卷找出来吧。”说罢不待几人应声就急急忙忙地带头朝天平殿走去。 有这么着急嘛。张承枫有些不解,但毕竟说是关乎朝廷花石纲的大事,倒也可以谅解,于是带着二人跟上前去。 回到店内,张承枫麻利地在标有“商”字的木柜中找到了钱掌柜的契卷。在杨叔手下帮了几年工,张承枫早已对契卷的分类归纳了如指掌,不少卷宗都是他亲手归纳整理的,就连杨叔也不敢说能像他一样快速精准地找到某一份契卷。 可拿出了当日的那机关小盒,张承枫却又犯了难。按理说在契约未终结之前,谁都没有资格打开这个保管契卷的小木盒,而且按照规定最后也只能在执契人本人见证下,由他收齐三枚契符才能打开契约。 如今一来契约并未顺利完结,二来自己也并非获得正式的执契人身份,那么这事儿他张承枫真的能做主吗? 正踌躇不决间,又听得宁礼在外的催促声,张承枫摇了摇头,拿着机关盒走出了里屋。 “诶哟几位小兄弟辛苦,来喝口汤吧。”钱掌柜端着托盘满脸堆笑地来到外店柜前,端出几碗清凉的绿豆汤递给三人。 “快喝吧,对过小街何大姐家买的,可凉快了。怎么样,契卷找到了吗?”钱掌柜搓着手满脸期待地看向张承枫。 岳鹏举有些好奇地端详了一番,举起汤碗一仰脖就饮尽了绿豆汤,大赞美味。宁礼越发觉得这位新结识的小兄弟有趣得紧,便把自己手中那碗也递了过去,岳鹏举倒也不客气,又是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啧,确实清凉爽口。张承枫放下汤碗,有些犹豫地取出木盒放在桌上,“掌柜的,我还是觉得此事不妥,不合规矩啊。要不我叫人去趟古城传个信儿,把杨叔喊回来,你看如何?要不了多久的,现在这时分,顶多中午就能到。” “哎呀兄弟啊!枫哥儿!这事儿可耽搁不得了!本来想着昨晚就请您回来呢!”一听这话,钱掌柜急得抓耳挠腮,好说歹说鞠躬哈腰地又是一顿劝说,直言这桩买卖跟洛城官府挂钩,可是重要万分。 “张兄,我看这……这老板也挺着急的,不然咱们就……帮他一回?”岳鹏举小心翼翼地说。 “对嘛枫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救人救急嘛,杨叔不会怪你的。” “再说了,咱们是取了契卷好去衙门请人来帮忙找人,又不是干什么坏事儿。这天平殿的契卷往那一放,那些捕快办事儿可就利索了。” 钱掌柜听得是连连点头,这会儿倒开始庆幸幸好带上了这二位小兄弟。 “这……好吧。你们等我一下。”禁不住几人的再三劝说,张承枫这才点头应承下来,说罢回了里屋,关上房门,爬上角落的梯子,在另一处木柜顶层翻出了一柄小巧的青石钥匙。 见过钱掌柜身上带着的半块石符,张承枫这才掏出石钥,打开了那玲珑轻巧的机关小盒。 一卷契文正静静地躺在盒中。 “诶对了,就是这个。”钱掌柜得见契卷,这才面露喜色,正要伸手去拿,却被张承枫抢先一步揣入怀中,连着木盒一并收好走出了店外。 “走吧,去衙门。” “好嘞,多谢你啊小兄弟!”钱掌柜笑着向张承枫点了点头,忙迈开了步子在前头引路。 众人沿着巷道七拐八拐地在抚岳城中穿梭,走了许久也不见回到主道,张承枫不禁疑道:“这儿是什么路,不是去衙门报官吗?” “诶小兄弟,我昨天约了熟识的捕快在城南等着呢,瞧见没,那儿不就是城主府嘛!”钱掌柜指了指不远处天边露出的一个飞檐,催着众人加快脚步。 张承枫见着城主府,不疑有他,快步跟过一个拐角,正要回头去看二位同伴,一扭头来,忽觉头皮发麻,脑袋昏沉沉的,好像蹲久了气血不足一样,微微目眩起来。 “怎么了枫子?”宁礼见状快步赶上近前,看得张承枫一手扶墙面露醉意,刚要出声,却听得身后“砰”一声重物坠地之响,忙回头看去,只见岳鹏举已是俯面趴在地上纹丝不动,当下大惊失色。 “嘶,礼哥,我怎么……”只一瞬间,张承枫忽觉天旋地转,一股浓烈的睡意涌入脑海,整个人支撑不住就往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