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路过一处小镇时,刘赤亭已经鼻青脸肿了。 但进镇子的,只有胡潇潇,不到戌时,莫嘲人决不许刘赤亭停下来。 已是十月,山中看月,月牙儿弯弯。 越走越往深山去了,路也变得越难走。 刘赤亭只觉得体内那股子热息愈发的清楚,可莫嘲人根本没有教他怎么释放所谓内力。慢慢地,他就只能自个儿胡琢磨,试着去调动热息,但死活找不到法门。 戌时前后,一天的修行终于结束。胡潇潇赶上来递出水壶,又变戏法儿似的取出一双黑布鞋。 “你这草鞋就剩下三根绳儿了,不冻脚啊?换上!” 刘赤亭累的不行,囫囵吃下几口干粮,便摆手道:“不用,糟蹋了。我……” 话都没说完,倒头就睡了。 看着那张疲惫面容,胡潇潇嘟囔道:“找了个采药人,明日清晨就会随我们登山,可你要试到什么时候?” 莫嘲人灌下一口酒,略显无奈。 “这小子韧性太足,我十几年前遭受的远不及他,但也早就崩溃了。” 胡潇潇翻手取出一张毯子盖在刘赤亭身上,嘟囔道:“从小在山匪窝里长大,你觉得他干的苦活儿累活儿会少?比起不见天日的做山匪,在他眼里,如今苦行修炼,更是一种享受吧?” 莫嘲人闻言一愣,自言自语道:“也是,不过说归说,小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他将来是走体修还是炼炁?虽说本源都是炁,但那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路。老邓的剑只有他拿得起了,剑认主了。” 胡潇潇笑道:“我不懂体修路子,他自己选就行。假若我能陪他到五气朝元,我会说明利害,让他自己选的。” 莫嘲人愣了愣,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但胡潇潇也有些好奇,心说拿不起来剑?我试试。 想到这里,她伸手就从刘赤亭身上取下长剑,竟是轻而易举地拿起来了。 胡潇潇疑惑道:“怎么会拿不起来?” 莫嘲人一脸不敢置信,走过去也要试试,但无论怎么使劲儿,就是拿不起来。 怪哉!难不成是我缺德事儿做多了?不就是偷看大姐姐洗澡吗? 也是此时,莫嘲人猛地转头看向后方,胡潇潇也是一样,瞪大了眼珠子,看向刘赤亭。 胡潇潇不敢置信道:“这……是你说的内力吧?你不是说三年才能练成吗?这才几天?” 莫嘲人脸皮抽搐,沉声道:“要配合行气法门的,我都没教他呢。” 但下一刻,莫嘲人脸上开始变颜变色。 胡潇潇是看不见,只能略微感觉得到。但莫嘲人清楚的看见了刘赤亭体内那一股子热息,在随着呼吸,游走全身! 之前没注意看,是因为刘赤亭表现的的确是个不懂武道的。 莫嘲人一步上前,弯腰就是一个耳刮子。 刘赤亭猛地惊醒,皱眉道:“干什么?” 莫嘲人一把抓住刘赤亭脖领子,冷声道:“臭小子,你敢蒙我?还说你不会武?体内那热息至少积蓄三年多了!你都会行气诀窍,睡着了都能自行运转,我都做不到这样,你还敢说不会武?” 刘赤亭一脑袋浆糊,转头看向胡潇潇,问道:“他在说什么?” 胡潇潇也皱着眉头,可她觉得刘赤亭不会骗她的。且之前他就说他好像也有那热息,就是自己跟莫嘲人都不信。 至少积蓄三年多了?他说他的邓大哥,是他十岁时救回去带到那处山洞的,时间也正好对得上。 散开眉头,胡潇潇问道:“那个姓邓的,真没教过你什么?” 刘赤亭也有些不高兴,“我之前都说了,我那时候夜里睡不着,邓大哥教我怎么安心入睡。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他不信就算了,你也不信?爱信不信!” 莫嘲人嘴角抽搐:“教你睡觉?来来来,你今个儿不说出了个子丑寅卯,老子活剥了你!” 方才一巴掌,胡潇潇已经皱眉了,这会儿又见刘赤亭被人拎起来,少女一下子冒起无名之火。 “你把他给我放下!我欺负他可以,别人不行!” 莫嘲人一愣,只觉河东幼狮一声吼,赶忙松手放下刘赤亭。 “不是……这小子鸡贼,诳我们啊!” 胡潇潇都不理他,只是走到刘赤亭身边,蹲下来轻声道:“发什么脾气?谁不信你了?怎么教你睡觉的,快说!” 刘赤亭黑着脸,可胡潇潇脸色更黑,他只得板着脸开口:“很小的时候,大当家抢了跑商的。我亲眼看见那人被大当家开膛破肚,剁成了碎肉。我害怕,夜夜做噩梦,整天无精打采的。后来邓大哥见我如此,便教我如何安稳睡下。” 说着,刘赤亭指着眉心,说道:“闭眼均匀呼吸,感受自己的脉搏,随着脉搏跳动,就会有一股子气从小腹流出,依次游走与四肢、头上,最终返回小腹,就这样往返。自邓大哥教我之后,我大致只需要让那股子气转上三圈就能睡着了。后来邓大哥说这样对身体好,可以长个儿,让我每天夜里都这样,后来就习惯了。慢慢地,我就感觉我身体里有一股子热气,我早说了,可你们不信啊!” 莫嘲人瞠目结舌,心说这他娘不是运行大小周天吗?老邓你把人忽悠瘸了啊你! 莫嘲人清了清嗓子,觉得有些理亏,便换作笑脸,“赤亭啊!就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刘赤亭望向胡潇潇,好像习惯了这样,只是后者一瞪眼,他就只能继续说道:“一开始会有飞天遁地的感觉,就好像从高处猛地坠下,或是疾速前行或者后退。” 胡潇潇不明白,便看向莫嘲人。 后者叹道:“一开始控制不住气,故而会千奇百怪。刘赤亭,后来呢?现在呢?” 刘赤亭又道:“后来邓大哥说让我不止睡觉时这样,平常行走都可以,但用了一年我才做得到。到现在,我只要闭上眼睛,那股子气想前就前,想后就后。” 见莫嘲人脸上变颜变色,胡潇潇便疑惑问道:“这很难吗?” 莫嘲人欲哭无泪,反问的:“小丫头,你曾经最少是二境巅峰了吧?你积蓄元炁需不需要打坐?” 胡潇潇白眼道:“那当然!有诸景之神之后才可以不用打坐。” 莫嘲人指着刘赤亭,只觉得从前苦修,修到了狗肚子里。 “练武之人运行周天积蓄内力也是一样,要盘坐。可他不用,睡着了都他娘能做到!” 此时莫嘲人问了句:“你练拳之时,有无运转这个?” 刘赤亭点头道:“习惯了,干啥都运转。” 莫嘲人一脚将刘赤亭踢起来,“能做到控制那股子气的流速吗?” 刘赤亭摇头道:“没试过,不知道。” 莫嘲人灌了一口酒,轻声道:“试着控制你那气息的游走速度,比方说,在你出拳时,将那气正好运行到拳头上。” 少年人点了点头,往边上走了几步,便拉起个拳架子,按照莫嘲人所说试了试。 只见他一拳砸出,面前一棵大树应声而倒。 刘赤亭一皱眉,轻声道:“气息游至拳头时做得到,但怎么一出拳,那气息就散了?” 莫嘲人想了想,说道:“出拳时肉身要紧,但气要松,你把气想成一条河,要延绵不绝。明日起,每日戌时、卯时,这两个时辰我给你喂拳。” 没过多久,刘赤亭又睡着了,胡潇潇见他蜷缩着身子,便呢喃一句:“那位邓大侠叫什么你知道吗?” 莫嘲人轻声道:“邓大年,字除夕。” 胡潇潇明显一愣,但遮掩过去了。 但她还是没忍住,又问了句:“邓除夕?” 没忍住是因为,那是邓除夕啊! 莫嘲人转头看去,也有些好奇,毕竟胡潇潇也好,邓大年也罢,都是海外修士。 “怎么?听过?” 胡潇潇摇了摇头,笑道:“我爹有个朋友叫陈除夕,邓除夕不认识。” 这属于无中生友了。 铗山邓除夕,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可是三岛十洲最负盛名的天之骄子。二十岁便是观景修士,甚至被玉京门与九源宫先后邀请,但都被他拒绝了。 昆仑墟玉京门,蓬莱丘九源宫,这可是存世都在三千年以上顶天势力。三岛之中,方丈岛也不容小觑,但散修居多,传说是有八境神游的,但爹爹说他没见过。 在海外,即便最弱的方丈岛,也不是十洲任何一洲可以撼动的。 而胡潇潇小时候就听爹爹说过,若邓除夕不死,恐怕多年以后,可撼昆仑墟。 她又看了一眼刘赤亭,怪不得有那玉笔还有昆吾石铸造的长剑。 可邓除夕不是三十年前就死了吗?怎么会又出现在流放之地,还死在一个山匪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