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 大宛关的阳光之下,一道微微肥胖的人影,从屋子里缓缓踏出。人影抬起头,用手遮了好一会阳光,脸庞才逐渐恢复了气色。 “蒋娴。”站在屋子外的上官燕,怀中抱剑,目光带着冷笑。 蒋娴收回动作,并未相答,近段时间的监禁,让她面色白皙,惧怕阳光,只知步履蹒跚,沉默地往前走。 “好歹是将门虎女,回了北渝,你这副模样终归不好的。”上官燕声音冷淡,“忘了告诉你,西蜀与北渝已经和谈成功,再怎么讲,也莫要让你这个牢犯女,穿得太寒酸。” 蒋娴转过目光,但终归没有多言。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大宛关四周的物景,眼色里,约莫是有了某种夙愿。 这近一月的时间,她虽然从监牢放出,但实际上,是关入了屋子软禁。并且,每日给她的吃食,都是油腻催胖之物。且每隔两日,都会药膳汤。 蒋娴原先以为,是蜀人在劝她归降。但后来发现不是,劝降之言从未有过。当然,她亦不会降蜀。 “走吧,再换了新衣,吃了食,你这位将门虎女,便能还乡了。” 蒋娴依然未答话,看向上官燕的眼神里,隐约生出杀意。 “莫要如此看我,惹了姑奶奶生气,大不了杀了你,我再向总舵主断臂请罪。”上官燕平静道。 话音落,蒋娴沉默收回目光。 “走吧。” …… “送还蒋娴,原本就是和谈的条件。我先前让主公留着蒋娴,到了现在,便算有了作用。”东方敬坐在城头,沉着开口。 “伯烈,我似是记得,要用反间之计。” “普通的反间计谋,常胜会很快看出来。”东方敬叹了口气,“我昨夜思了半宿,有和谈的因素,蒋娴肯定是要放的。不过,在放回之后,我已暗施一道离间计。” “怎说。”徐牧顿时来了兴致。他发觉,有东方敬这尊大佛在,脑细胞的存活率,起码上升了一个层次。 “很简单。”东方敬笑了笑,“蒋娴回去之时,可让上官燕一路随同,送往北渝士卒接应之处。主公当知,这近一月的时间,我已经把蒋娴,独自关押在别院,养胖了她的身子,还治好了她的隐疾,战伤。” 东方敬举目望天,“她回去之时,会穿上一件蜀锦袍裙。主公要试想,一个囚徒战场被俘,原本是必死之局。但蒋娴这么回去,分明是脸色红润,身体已胖,等着北渝来接应的人一看,只会以为,蒋娴大概是降蜀了。” “她是个聪明人,刚关押在别院的时候,二日不食,但终归忍不住,还是吃了油腻之物,每日都吃,我猜着,她心里是想活着,为父报仇。而给她的蜀锦,更是我蜀州产出的贵物,寻常的囚徒身份,哪里会有这些赏赐。” 东方敬顿了顿,“我唯一担心的,便是蒋娴的性子,她向来不把自己当一个女子。所以,我安排了上官燕同行,增加几分的可信度。” 徐牧静静听着。不得不说,东方敬的反间计,火候非常老道。 “但我要布局的,并非是蒋娴,而是常胜。当然,北方的沙戎人野心勃勃,我并没有逼得太死。基本上这一反间计,短时内不会骤发。但蒋娴回渝之后,要不了多久,估摸着会被老世家们口诛笔伐。而常胜和申屠冠,若我没有猜错,不管是不是名将蒋蒙的关系,肯定都会站在蒋娴这边,护住蒋娴。到时候,我等便能北渝内部,先打击了一次敌势。” “当然,常胜肯定会有应对,主公,你我先拭目以待。” 徐牧点头,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伯烈当知,若是拖字诀,我西蜀未必会弱。我也知晓,常胜退兵之事,肯定暗藏玄机。到时候再起战事,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东方敬面容担忧,犹豫了下又开口。 “夜枭这段时间的情报,传回的密信,都证明了一件事情。北渝新入席的柳沉,那位青石巷柳家书生,是有大本事的人。刚入长阳,便与常胜一起,帮着北渝王完善了兵制。在以后,北渝打仗的话,会以连擢之法,鼓舞士气。大概是,一营人打仗,若能奋勇杀敌,在原先的功劳上,再增一倍的赏金,举营同分。另外,世家子的将军们,也会在这段时间内,以兵法推演来考校,再入伍为将。” “非常时期,非常之法。往长远看,这样的兵制会有弊端。但北渝那边,只要三五年内能打败我西蜀,便是大功告成了。” 徐牧心底叹气。 北渝有老世家们的拥护,家大业大,用连擢法,赏金增一倍也转的开。但西蜀的情况,根本不可能。 “常胜是个很聪明的人,借着谢昶的事情,刚安抚住了老世家们,便立即着手,迅速完善了兵制。我估摸着,现在内城的老世家们,或是心底会有不满,但在外面,还有沙戎人的事情,大多都会收敛,暂时同气连枝。” “沙戎王被困在长阳,他一日未死,我西蜀和北渝,便能歇战一日。反之,若他明日死在了长阳,说不得常胜那边,便会着手铺开战略了。” “外族之害,无异于切肤之痛。沙戎王若死在长阳,再好不过。”徐牧脸色无惧,“万事皆有变数。这段时日,我等便在大宛关内备战。若能挡到年中,我西蜀便能放开手脚了。” 东方敬点头。 “无非是各有杀局,各显神通罢了。但诚如主公所言,外族当前,我西蜀切不可做捅刀的小人。虽然霸业会踏着白骨,但西蜀,是以天下百姓起家,若此时捅刀北渝,寒了万千民心,那么,将要万劫不复。” 徐牧并未说话,站起了身子,面朝长阳的方向。 他和常老四的关系,现在说得上很复杂。但不管如何,如他们两个人,当初都是大纪王朝最吊卵的好汉,两人前仆后继,共赴河州拒北狄。 大纪乱世,天下间有两个男儿,各带着本部的人杀出了一条血路。极巧,两人都是货哥儿。 一个卖酒。 另一个则卖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