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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介棍夫

一品布衣 李破山 3087 2024-07-10 23:02
   徐牧起了身,心想着不管如何,总归要回家一趟,可惜还没走出两步,穿越的后遗症,如千军万马掠过脑海。    紧接着整个人一昏,便倒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揉了揉眼睛,徐牧抬起头,顿时心底又是一阵无语,穿越两天,竟顾着睡牛棚了。    司虎顶着一双哭肿的牛眼,正往他身上铺着干稻草。    “司虎,先停一下。”    “牧哥儿?牧哥儿醒了!”司虎嗷叫一声,惹得几个家丁人影匆匆朝牛棚跑来。    无奈之下,徐牧两人只好狼狈地翻过院子,跑到大街上。    “牧哥儿,咱去哪?”将嘴里的干草吐掉,司虎痛苦地揉着肚皮。    徐牧笑了笑,去街边买了十余个杂粮馒头,用油纸包着,那馒头摊主见着他棍夫的身份,急忙又多送了三两包子。    分了几个给司虎,余下的,徐牧重新用油纸裹好,犹豫了下,才循着原主人的记忆,拐过几条街,往破烂不堪的屋头走去。    他大抵觉得自己是个有良知的人,怕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婢妻,昨夜儿冻死在了屋头。    连着棺材的价钱,他都问了司虎两遍。    不多时,徐牧停下脚步,仰起了头。    面前的屋子,已经不能用“家”来形容,瓦顶烂开,塞了一捧又一捧的稻草。    墙缝漏风,嵌入了好几坨看不出质地的肮脏皮料。    连着院子里的过道,都堆满了污秽不堪的积水。    沉默地立了一会,徐牧走前几步,推开了门。    庆幸的是,屋里并没有任何死人,那张救命的破烂褥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边。    屋头角落,有一堆新柴,柴皮上,还隐隐渗着水迹。    天知道那位小婢妻是什么时候出了门,打了一堆柴火回来。    环顾左右,徐牧走到床边的破桌上,取下了一张旧信纸。    内容依旧简单。    徐郎。    不知道你回不回家,柴火打了,还赊了半罐桐籽油。奴家这两日去帮工打柴,好买一床被子。    将信纸折好,徐牧一言不发,从袖子里摸了些碎银,压在被褥下。    一日多的时间,他已经大致了解到,穿越来的这个世界,乃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望州城外七百里,北狄人破城之后,几十万的难民,子女贩若牛羊,死者枕籍于野。    在前些时候,大纪官府为了抵挡北狄人的攻势,动用了几万老叟和寡居妇,充当肉军,在箭雨和崩石的阵仗中,抢修关墙。    死者不知几何。    望州城里,多的是被送去边关的寡妇。    棍夫的身份如履薄冰,徐牧很担心,哪一天他也和原主人一样,稀里糊涂就死了。    他死了,小婢妻会很凄惨。最好的结果,是两个人剥离关系,送上一份足够远行的盘缠,让小婢妻离开望州边关。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即便真的是一场相爱,也该沉默无言。    将恼人的思绪驱散,徐牧才冷静开口。    “司虎,有没有赚银子的办法。”    “牧哥儿不记得了,今日是拐子堂的堂会。”司虎将最后一个馒头,鼓着眼睛咽下,才拍着手走过来。    拐子堂,拢共有十七个棍夫,堂主是个单腿瘸子,人称马拐子,有这样的堂口名字,也不足为奇了。    大约是每隔三日,按着马拐子的意思,都要聚一下,商量着来银子的事情。    恰好,今日是堂会的日子。    晌午,徐牧带着司虎,走到了望州城南面的老巷子里。    十几个棍夫挤在空地前的篝火边,听着面前一个瘸子的喋喋不休。    这瘸子,正是堂主马拐子,此刻正拖着瘸腿,足足绕着走了两圈,神色间隐隐有些不耐。    难民围城,市井九流的生意,已经是越来越难做。    “牧哥儿,你是大难不死的种,你溜个嘴,接下来做什么?”    人群最后,即便徐牧故意隐去半边身子,无奈还是被点名了。    棍夫的日常,大多是抢劫绑票,甚至杀人放火。    没有犹豫,徐牧立即摇头,“拐爷,我哪儿懂这些。”    出个助纣为虐的主意,他自个良心都会不安。    马拐子有些愕然,按着以往,徐牧即便没个主意,也要溜着嘴跑一圈的。    这他娘的,脑子真被捶傻了。    “牧哥儿,你就这副猫儿胆,等过些日子把婢妻卖了后,活该饿死!”    马拐子语气不岔,若非是为了留住司虎这傻大个,他早把徐牧踢出去了。    迎风撒尿都湿鞋的主,反正也没什么好胆。    “拐爷,吃个大户如何?”有棍夫狞笑开口。    声音刚落,余下的棍夫,迅速发出叫嚣的呼嚎。    司虎刚要跟风喊两句,看见徐牧沉默的神色后,急忙也收了声音。    “爷倒是有个生意。”待棍夫们的声音稍稍停下,马拐子拖着瘸腿,在地上缓缓坐下来。    徐牧冷静立着,隐隐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杀婆子那边开了口,去城外绑姑娘,绑一个,换一两,俊一些的,怎么着也有二两。反正这帮难民,迟早都是饿死的货,我等无需客气。”    “拐爷,能打了桩子再送么!”    打桩子,是棍夫们的黑话,比如说去清馆夜宿花娘,便是打桩子。    马拐子露出阴邪的笑容,“可以。且记住,莫动城里的人家,官差会查。”    “啧,那便请去吧!”    北城门堵着难民,但这帮子的棍夫们,依然有的是法子,绕出城去逮人。    徐牧沉着脸,带司虎转身走去,他越发觉得,要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活下去,很艰难。    “牧哥儿,我们去绑姑娘,要不要寻些绳子?”待走到大街,司虎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在他心里,对于作恶,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概念,便如同吃饭穿衣,都是生活所需,银子所逼。    “不绑。”徐牧摇头。    “牧哥儿,一个姑娘一两银子——”    “我说了不绑,你听不听话?”徐牧冷冷转身,眼里透出怒意。    “自然听……牧哥儿的。”司虎急忙垂头,搓着衣角。    在以前,眼前的牧哥儿哪里会有这副模样,听见有来银子的活,冯管再黑再贱,都是第一个冲的。    “司虎,寻辆马车去城北。”徐牧想了想开口。    即便是八文钱一趟,徐牧也得去绕着整个望州走一遭,看看有什么赚银子的机会。    请来的老马夫脸色不岔,大抵是不喜欢棍夫,刚甩了马鞭儿,便立即将马车赶得飞快。    徐牧沉默地侧过头,看着街路上倒退的街景,商铺林立,人生百相,有乞丐有富人,有卖柴女也有浑身绸缎的贵妇。    “咦,牧哥儿,你家婢妻,我上回见了一眼!”    徐牧顿了顿,急忙拧过了头。    如白驹过隙的时间,徐牧循着司虎所指的方向,将目光紧紧定格在一个卖柴女身上。    单薄而又瘦弱的身影,沉默地靠着酒楼边的大墙,似乎是累了,两条腿儿微微打着颤子。    又似乎是饿了,偶尔会扬起一张清秀的脸,嗅着酒楼里飘出的饭菜香气。    最后,垂下了目光,放在面前的两担新柴上,陷入一筹莫展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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