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境地,官府这边最倒霉的不是当事人之一的陈裕陈府尊,而是江都县衙的冯县令! 这可纯粹是无妄之灾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江都空出来的粮食市场这块蛋糕太大,而且冯县令的根底不厚,所以在这种分蛋糕的时候,才会被朝廷轻轻一脚踢出江都府。 至于冯知县贪钱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话,放眼现在的整个大陈上下所有的官员,基本上就没有完全干净的官员,只要朝廷愿意查,随便翻一翻旧账,就能将其掀翻下马。 也就是朝廷愿不愿意追查的事情而已。 田伯平的消息虽然及时,但是都是很简略的消息,接下来一两天时间里,在教会了几个小家伙做小吃之后,沈毅就自己在城里转悠了好几圈,打听到了不少详尽的消息。 首先,江都的粮商们并没有全部被抄家,十几家粮行,大概只抄没了一半,而另外一半… 虽然没有被抄家,但是背后使得钱,也几乎让他们倾家荡产了。 当然了,倒不是那些被抄家的粮商不愿意使钱,实在是有些事,即便你手里有钱,却没有使钱的门路。 马家作为江都首富,本来是有很多使钱门路的,但是这一次,马家带头对抗朝廷,抬高粮价,以至于江都不稳,杨敬宗杨相公点名要抄没马家家产,平息民怨,因此这个时候马家即便是想要使钱,也没有人敢收他们的。 就连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范家,这会儿也当起了缩头乌龟,连门也不敢让马俊进去。 要知道,马俊跪在范家门口,范家当时完全可以先把马俊带进去,然后随口糊弄几句完事,但是当时范家已经收到了京城范侍郎的传信,告诉他们不得插手江都的事情,范家才会对马俊拒之门外。 这种刻薄的行为,多多少少是会让范家的声誉受损的。 当然了,这件事情之中,最受伤的还是冯禄冯老爷。 因为冯禄并没有做什么得罪人的事情,再加上他在朝廷里也有些关系,因此朝廷对于这位冯县尊的处罚,并没有到让他走投无路的地步,只是把他从江都的饭桌上踢了出去,因为贪墨的罪名,将他贬官到了东南的惠安县做县丞。 县丞是八品官,在县衙里只比县令稍低一些。 但是从江都县这么个肥县,而且很有可能升官的时间点,突然被贬为县丞,无疑是非常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好在,惠安县是冯老爷的老家,能够返回故土,多多少少也算是一件安慰。 因为被贬官,冯老爷的心情差到了极点,第二天就在县衙里与江都县丞交接了差事,带上自己在江都的妻妾还有两个儿子,雇了两个马车,返回惠安老家。 冯老爷这几年在江都,虽然并没有干什么太大的好事,但是因为附郭的原因,他也不可能干什么恶事,江都百姓对于这位被贬官县令的离开,并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被贬回老家,江都的官员大多觉得这位县老爷已经没有前途了,因此冯禄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官员去送别这位县尊老爷。 冯县令一家,灰溜溜的离开了江都城。 他们的马车刚刚离开,就被一个声音叫住。 “朝恩兄。” 冯禄,字朝恩。 冯老爷掀开车帘,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到来人之后,这位县老爷连忙叫停了马车,带着两个儿子跳下马车,对着那人低头行礼道:“见过府尊。” 正是江都知府陈裕。 此时的陈府尊,一身便衣,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完全不像是江都府的天了。 冯家的两个儿子,都跪在地上,对着陈府尊磕头行礼。 陈裕上前,把冯家的两个孩子扶了起来,然后看向冯禄,叹了口气:“朝恩兄,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冯禄也低头叹气:“敢不从命?” 于是乎,这对江都曾经的父母官,在城外的一株大柳树下坐了下来,陈裕看向冯禄,低眉道:“朝恩兄,这一次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贬官的地步。” 这两天冯禄心里,已经不知道骂了陈裕多少次,但是听到这番话,他先是摇了摇头,然后低头道:“怨不得府尊,要怪也是怪下官根基浅薄,大风刮来,自然房倒屋塌。” 陈府尊看了看冯禄,然后沉声道:“与朝恩兄共事近两年,这两年时间里,我多有刻薄之处,如今朝恩兄要离开江都了,希望心里不要怪罪我才是。” “都是替朝廷做事,没什么刻薄不刻薄的。” 冯老爷勉强一笑,开口道:“府尊太客气了。” 陈裕面色严肃,开口道:“朝恩兄放心,这件事既然跟我有关,我便不会坐视不理,你先回故乡歇息几年,等过几年我缓过气来,一定再给朝恩兄一份前程!” 冯老爷本来已经心灰意冷,听到这番话之后,他抬头看了看陈裕,低声道:“府尊这话不是玩笑?” “陈某从来不开玩笑。” 陈裕伸出五指,开口道:“最多五年,我便能去京城里做官,到时候我一定带上朝恩兄,咱们一起去京城里做官!” 冯禄原本是坐在大树下的,此时挣扎着站了起来,就要给陈裕磕头。 “下官一声,惟府尊马首是瞻!” 陈裕连忙伸手搀扶,连道不敢。 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是一副至交好友的模样,但是此时,二人心里都很清楚。 这件事情未必这么好办。 对于陈裕来说,送一送这个下属,只是缓解一些自己的愧疚之心,至于将来能不能拉冯禄一把,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 而对于冯禄来说,他也没有指望着这个有点刻薄的上官,真的能把自己拉到京城里去做什么京官,但是当官的膝盖不值钱,磕个头又无伤大雅,万一呢? 万一将来,姓陈的良心发现了呢? 于是乎,这一对官员,在江都城外依依惜别,场面很是感人。 …… 与此同时,沈毅沈七郎也回到了甘泉书院之中,见到了自己的大腿陆夫子,把城里的事情跟陆夫子大概说了一遍之后,这位陆院长抬头看向沈毅,缓缓说道:“既然冯县令要调离江都了,那七郎你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好生留在书院,不要到处乱跑了。” 沈毅当然明白陆夫子的意思,他看向陆安世,笑着说道:“先生是想让我备考?” “嗯。” 陆夫子点头道:“没有了冯县令,你就不必再等一年了,早一年考学,就多一年的经验,不管是考中还是考不中,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 陆安世看向沈毅,语重心长。 “都可以算是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