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来赵家,沉毅并不是来跟赵昌平告别的,而是来知会自家这个师伯,准备动手。 因为当初严明礼的事情,这位户部尚书对范家以及范俢,都憋着一股火气,甚至在面临范俢求见的时候,见最基本的面子都不给,见都不见一面。 这会儿拿到了沉毅收集上来的这些文书,他自然不会有什么二话。 有了赵尚书在建康做保障,沉毅在江都想要干什么,都会得心应手,于是乎第二天早上,沉毅就带着收拾好东西的一家人,踏上了回乡的路。 这一次回家,沉毅雇了两辆马车,但是没有像以前那样聘请武师沿途护送。 因为没有必要。 上一次鸡鸣寺事情之后,沉毅心里就很清楚,一直有一队内卫的人暗中护着自己,这些内卫的人都是好手,不需要太多人,只要有五六个七八个人,就算碰到十几二十个山贼盗匪,也能够轻松处理。 而京畿跟建康都是大城,两城之间或许有一些暗戳戳的小偷小盗,但是没有大规模的寨子,安全得很。 沉毅一家人离开建康的时候,赵二赵蓟州骑着马一路相送,一直送到了十里亭,赵二才回马离开,并且笑着说等到沉毅大婚的时候,他一定到场。 送行的除了赵蓟州,还有一个有些瘦弱的小少年,正是丁满。 丁满送到十里亭之后,便对下了马车的沉毅拱手行礼道:“公子,我代大哥也就送到这里了。” 说着,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兑票,送到沉毅面前,开口道:“公子,这是大哥让我转交给您的,这家钱铺在江都也有,您拿着它在江都也可以通兑。” 沉毅接过来看了看,是一张一万两银子的兑票。 开票的钱铺是汇通钱铺,这家钱铺是天底下有数的几张钱铺之一,虽然没有做到全国连锁,但是在一些大城市里都有铺面,算是突破了钱庄钱铺这个行业的区域性限制。 有传闻说,汇通钱庄的兑票,甚至在燕都都能兑开。 不过正因为它的流动性好,收取的“保管费”也是比较高的,一万两银子估计得抽个三四百两出去。 沉毅看了这兑票一眼,哑然一笑:“我也没跟他要钱,怎么就让你送来了?” “大哥说,公子马上成婚了,里里外外都用用得着钱的地方,本来他应该回江都,给公子帮忙的,但是…” 从许复成为高太监的“侄子”之后,他与沉毅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尤其是现在,许大官人已经慢慢成了建康商人圈子里的“小红人”,就更不方便跟沉毅见面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怕污了沉毅的名声。 沉毅低头想了想,伸手接过了这张兑票,收在了袖子里,开口道:“好,这笔钱我暂且收下来,你们那边如果有用钱的地方,再跟我要。” “不用…” 丁满对着沉毅笑了笑,开口道:“公子可能不知道,笔筒巷那家铺子挣钱得很,大哥那里现在不缺钱,只是有很多人找他合作做生意,有些生意简直就像白送咱们钱一样,因此大哥有时候拿不准主意。” “那不是找小许的,而是找高公公侄子的。” 沉毅对着丁满微笑道:“在跟高公公关系没有到一定程度之前,需要认真考量清楚,你去告诉小许,要量力而行,别人跟他合作,肯定有事情让他去办,让他提前问清楚别人要办什么事。” “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处理,再去接别人的钱,做别人的生意。” 丁满对着沉毅作揖道:“是,公子,我会转告大哥的。”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要赶路了。” 沉毅伸手拍了拍丁满的肩膀。 “你快回去罢,好生帮小许做事。” 丁满连忙点头,扭头骑着他的那匹马离开了。 丁满离开之后,沉毅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拿出了手里这张兑票,若有所思。 青儿就坐在他的旁边,轻轻给他捏着腿,笑着说道:“小许哥还真是大方,给公子送这么大的贺礼。” 沉毅把兑票收了起来,微笑道:“你家公子跟他五五分账,这说不定是我自己的钱。” 青儿面带微笑:“五五分账,就应该定下约书,派个账房过去,哪有公子您这样五五分账的?” “小许哥要是不认了,那咱们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沉毅澹然一笑:“小许的性格,最起码几年之内,应该不会这么干,几年之后如果他真的这么干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真定下什么约书,朝廷里那些人还不得说我私营商铺,与民争利?” 沉老爷伸了个懒腰,有些慵懒的说道:“再说了,只要你家公子在朝堂上站足够高,足够稳,可比立什么约书有用多了。” 沉家的马车在官道上愈行愈远,慢慢离开了建康,直奔江都而去。 ……………… 因为沉毅沉陵兄弟俩,都是思乡心切,因此每天赶路的时间不短,三辆马车在众人出发的第三天下午,也就是洪德七年的十一月十五,来到了江都城下。 到江都境内的这一天,是阴天,还带了一点小雨,再加上这会儿已经是深冬季节,天气颇为寒冷。 沉毅等人的马车,还没有到江都城下,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沉翰林沉老爷吗?” 这声音是标准的江都话。 两个丫鬟闻言,都掀开车帘子出去看了一眼,然后缩了回来,萍儿对沉毅小声说道:“公子,是个四十来岁的瘦高个,不是咱们沉家的人…” 另一个丫鬟青儿,也小声说道:“看装束,也不是书院的人。” 沉毅掀开车帘,看了外面的中年人一眼,微微皱眉问道:“我是沉毅,阁下是?” 中年人立刻上前,冒着小雨,对沉毅作揖道:“翰林老爷,小的是范家的管家,我家老爷知道翰林老爷今日回来,特意备了薄礼,来迎接翰林老爷。” “我家老爷就在旁边的亭子下面,请翰林老爷下车一见。” 这会儿下着小雨,这个管家虽然打着伞,但是身上很多地方已经被淋湿了。 沉毅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这是范家来试探他的态度来了。 沉毅在马车上想了想,然后眉头舒展。 不能让打草惊蛇,也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 想到这里,沉毅下了马车,脸上挤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问道:“既然是范老爷,烦请带路罢。” 这个范家的管家闻言一喜,连忙对沉毅连连作揖,然后过来给沉毅撑伞,领着沉毅走到了旁边一个有些简陋的亭子下面。 这亭子只避雨不避风,这会儿一个白发斑斑的老头,在亭子下面被吹得颇为狼狈。 正是范家的家主,江都城里有名的范老爷。 沉毅上前,澹澹的拱了拱手,但是没有弯腰。 “后学末进沉毅,见过范老爷。” 范老爷连忙起身,理了理身上衣服上的褶皱,微微躬身,拱手还礼。 “翰林公太客气了。” 范老爷这会儿,不仅神色狼狈,而且眉宇之间都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 这位江都有名的乡绅,见县尊府尊都不放在眼里的范老爷,这会儿在沉毅面前,竟然显得有些卑微。 沉毅见状,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