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太子李弘留下的记述,在开战之前他就以阵前见习为名,向征讨吐蕃的军中分别派遣了,上百名的低级将校、军吏;从先锋的王孝杰、偏师的刘审礼,到坐镇中军的李谨行、佐副的李玄正。 官拜河源军副使黑齿常之、身为中军部将的契苾明;文职的行军司马娄师德;乃至后方二三线备战的韦待价、高侃等人;手下都有相应假托人情世故的消息来源,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汇聚长安一次。 因此,在对方角度的消息对照之下,再加上预先准备好的地理沙盘;相对翔实的还原出了前线的动态。 按照历史上的记载,吐蕃为了大非川的伏击战,动员了二十万大军进行部署;又准备十万军队,随时作为支援。如果这个数字没有水分的话,那也就意味着时隔数年后,吐蕃再度动员了举国之力。 而整整三十万大军,同样也代表着巨大的消耗和维持成本;这对于大部分土地贫瘠、气候恶劣,地广人稀的高原地区而言,同样是一个难以承受的巨大负担。直到解放前西藏地区也就两百多万人。 因此,以后是人的未来视而言,只要唐军稳战稳打、不冒险轻进;最终唐军在青海时间拖得越久,在大非川设伏以待的吐蕃军,不战自乱的崩溃概率就越大;但有时候,历史的细节就爱命运弄人。 相对于受到了笼络和提醒之后,一路始终谨慎从事,强调准备俱全的王孝杰;如今距离宰相之位,仅剩一步之遥的刘审礼,显然更有主见和想法,也没能摆脱击溃吐蕃军的莫大功绩和荣耀的吸引。 所以,他还是在乘胜之势的穷追猛打之下,带着四万唐军将士再度踩进了,大非川这个历史性的大坑中。但这一次幸运的是,他没有搭上李敬玄这个畏敌如虎、见死不救的主帅,而只能坐以待毙。 仅仅在原地坚守、抵抗了两天之后,就迎来了王孝杰这一路的三万援军;但很快变成坏消息的是,王孝杰带来的援军占据了高处的大非岭后,也被吐蕃人被抄了后路;包进了这场伏击战的饺子里。 因此,不好不坏的消息是,王孝杰依靠居高临下的大非岭,与山间谷地的刘审礼部;相互呼应和配合之下,最终打通了吐蕃人的阻截;汇聚在了一起。但更坏的消息是当地缺水,唐军将士焦渴中。 不得不依靠杀马和随行的牲畜,轮番喝生血才坚持了下来。但吐蕃轮番围攻的久战不下,也逐渐露出了疲态;因此,跟不之间开始怨声载道和出现疲沓、懈怠;被好几只唐军精骑,乘隙突出求援; 因此,在大非川苦战到第十七天,也终于迎来了唐军的后援;由鄯州都督、陇右行军总管李瑾行,亲自率领的八万大军,号称十五万之众;以遮天蔽日的旗鼓越过西海,抵达大非川附近的大河坝。 以河源军副使黑齿常之,中军兵马使契苾明,为首的先头部队;在渡河之战时以虚实之道相互配合,声东击西的击溃了,前来拦截的吐蕃大将跋地设。因此大非川的吐蕃本阵震动,开始脱离接触 这个时代的吐蕃军队畜马极多,而且披甲率甚高。以就地取材的鞣置皮甲居多,搭配部分西域、天竺传入锁子甲;得益于天竺所获的铁矿和锻造技艺,长矛锋利而刀剑精良,但弓箭相对短小无力; 因此,吐蕃人以部落为单位,往往青壮在前厮杀,老弱在后方输运粮秣。迎敌以大量畜马骑乘行军,到了战场就下马阵列而战;非前排尽死后排方进,只要战场上的阵列既成,就少有背向逃亡者; 再加上熟悉地理之故,吐蕃军在战场上聚散甚快;就算在正面交战被击溃了,也很容易借着地形逃脱追击。而当吐蕃人开始脱离战场的时候,同样也借助畜马代步,让唐军难以追击或是扩大战果。 毕竟,你让一群勉强适应高原环境的唐军士兵,经历了一番苦战血战之后,还要与熟悉高原地理的土著,玩追亡逐北的赛跑和捉迷藏;实在是太过勉为其难了。因此大非川之战下半场打成了烂战。 按照当时在场的军中记事描述,偌大的大非川内外,漫山遍野都是相互追逐纠缠的唐、蕃将士;遗弃的车马旗帜、甲仗尸体绵延了数十里里;而在此期间,唐军甚至又吃了一次,不折不扣的败战。 那是散布在山外草原上,大大小小的泉眼和水洼;大的有丈余,小的有一两尺。吐蕃的马匹走到泉口的时候,自己就停住了,连脚都不会湿。在相互纠缠的追击中,吐蕃人会故意将唐军引到此处, 因为唐马不熟悉地形,收势不住就冲进草地下的泉眼、水洼,纷纷倾覆导致失败。因此,这里也是数年前冒进的郭待封部,全军覆灭的旧战场。折回的吐蕃军队,甚至因此反包围陷入其中的唐骑。 最后导致战局的天平,再度发生微妙逆转的,居然是后续赶到战场的吐谷浑人。作为原本战场上最无关紧要的因素,在战前因为太子李弘的随口提议;从投唐的吐谷浑王族慕容旧部中选拔的藩骑。 虽然只有装备简陋的两三千骑,却轻车熟路的绕过了这片,隐藏在草原之下的陷阱地带;由吐谷浑王室子弟慕容未明带领下,满怀仇恨冲向树立着五色牦牛尾大纛,苯教鬼神旗幡的吐蕃中军庐帐。 虽然未能够成功突入其阵中,但是却迫使吐蕃总帅当代大论,论钦陵的大纛匆忙转移。而吐蕃总帅的大纛一动,余下的各部人马也就无心再战;纷纷自行脱离与唐军接触,变相挽回了唐军的颓势。 因此,这场大非川之战前后断断续续,打了一个多月;以客场作战的唐军惨胜收尾。已经无力追击的唐军撤回龙支城,前后折损将士达到了五六万,其中相当一部分非战减员或是中途跑散、走失。 但吐蕃的损失更大。虽然,在吐蕃一代权臣名将论钦陵的指挥下,吐蕃有大半军力得以脱离战场;但是十数万随军作战的老弱妇孺,和数倍于此的畜马,却成为唐军的俘获,或是周边部落的猎物。 更重要的是,吐谷浑末代可汗慕容诺曷钵之长子,官拜安乐州都督的慕容忠,字苏度,由此回到了西海以西的吐谷浑故都——伏俟城;开始利用吐蕃失利的余波,号召故地各族诸部脱离吐蕃控制。 自此,随着吐蕃在西海(青海湖)周边的势力大幅消退;高宗遂一心推动的吐谷浑复国,似乎也重新踏入了正轨。但正所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非川战后的九月份,吐蕃境内的胡商传出消息。 逻些川(拉萨河谷)的吐蕃上层发生了纷争;作战不利引兵而还的论钦陵,虽然在董之虎苑集会议盟上,遭到诸大臣大贵族的攻吁,失去了大论(宰相之首)的权位,但却保留了曩论内大相身份。 毕竟,论钦陵出身的噶尔家族,已经在吐蕃专权了三代人了;他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禄东赞;也是代表先代赞普松赞干布,前来大唐求取文成公主的一代权臣,更参与了吐蕃一系列的建章立制。 因此,当松赞干布以三十多岁的壮年早亡,其子贡松贡赞同样早死;最后由其孙芒松芒赞继位,其时年尚冲幼,故国事皆委禄东赞;自此也形成了噶尔家族父子相继,世代专权吐蕃的数十年格局。 史称:“吐蕃自论钦陵兄弟专统兵马,钦陵每居中用事,诸弟分据方面,而赞婆则专在东境,与中国(中原)为邻,三十余年常为边患,其兄弟皆有才略诸蕃惮之。” 因此最终博弈的结果,就是当代的赞普——芒松芒赞暴毙了,钦陵与芒松芒赞之子器弩悉弄的舅父麴萨若,拥立器弩悉弄为赞普,以麴萨若为大论,史称“舅相”的辅政制度,就此开始最初滥觞。 而重新掌握权柄的论钦陵,初步稳固了内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其弟勃论赞刃为使者前往大唐,相当言辞恳切的提出:包括对大唐称臣纳贡,承认吐谷浑复国,联婚等等一系列议和的条件。 虽然高宗颇有愈战愈勇之心,但是包括裴行俭、郝处俊在内的诸位宰相、重臣,都不约而同公开谏言,或是上书进谏;力陈边夷既远,劳师无益;或是国库渐竭、民力穷弊,急待生息的基本道理。 而随着吐蕃再度示弱称臣的和议既成。虽然再度向大唐请婚的建议,并未被接纳;但吐谷浑的部分复国,还是从各方面大大满足了,身为大唐天子的虚荣心和体面;因此高宗在时候大赏有功之臣。 也顺带提拔了东宫所属的相关人等;甚至连太子李弘也得到,高宗的手书和金鼓旗仗的赏赐。但唯独下了一道,看似毫不相关的旨意;以减低东宫糜费为由,消减东宫十率的编制,补入诸卫之中。 如今的太子李弘连同太子妃裴氏,更是数度被招到了东都去,以尽孝之故,侍奉在“二圣”身侧。显然是在暗中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