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坐在他身边,目光落在远处,忽然问道:“宁大哥,我们下面去哪里。” 宁云郎眯眼说道:“洛京。” 十方闻言微微愣神,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怎么,害怕了吗?” “不怕。” “那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师父,师父在的时候,会和我说白象寺是如何的好,可是他自己却始终不过去,我知道他是想去的。” 宁云郎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李老头嘴里也说一辈子不去洛京,最后还不是潇洒的走了一趟,说到底就是忘不了,所以才有你我这一趟去京都。” 十方似懂非懂,摸了摸脑袋。 宁云郎望向夕阳,蓦然眯眼。 一只展翅凌飞的雄鹰从远处极高的地方掠过,俯冲而下。 掠过夕阳,雄鹰之上,赫然站着一道人影。 等雄鹰飞过头顶的时候,那人轻踩鹰背从空中落了下来,仔细看去,那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身穿锦袍,腰间佩玉,看上去甚是儒雅,此刻目光落在宁云郎身上,说道:“宁公子。” 宁云郎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勒住缰绳,问道:“阁下是?” 锦袍男子笑着说道:“受晗清之托,给宁公子送来一件东西的。” 宁云郎闻言微微诧异,道:“顾家前辈?” 那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伸手那处一封书信来,递给宁云郎道:“这是晗清让我交给你的,若看过之后,便知道如何用处了。” 说完,吹了声口哨,上空盘旋的那只雄鹰陡然扑了下来,男子脚尖一点,轻踩雄鹰,扶摇而上,远远说道:“宁公子多保重。” 宁云郎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身影,自言自语的说道:“世家之人的做派果然不拘一格。” 身旁坐在马车前的十方闻言问道:“是顾大哥的人?” 宁云郎点头说道:“那日老管家说江南要派高人来,想必就是这位了,只是时间上晚了一点。” 出了长安地带,往东走人烟逐渐稀少,比起蜀川的群山绵延来,遇到的丘陵则是多了不少,路途上的畅通让马车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到夜半天黑的时候,两人架着马车来到一处不大不小的客栈,小二将车马安顿好以后,领着两人住去一间客房,或是因为偏僻的原因,客栈的生意并不火热,寥寥几人在厅里喝酒吃菜,周围环境干净,倒是对得起花的银子,宁云郎倒不怕遇到所谓的黑店,以他这样的人,何曾吃过别人的亏。 晚上的饭菜是简单的清食小点,配上一小碟花生米,两人吃的津津有味,反倒是周围一个大腹便便,富商模样的中年人搁下碗筷,似乎有些食不下咽,瞧身边这两人吃的如此可口,左右无事,便凑了过来,吩咐小二提来一坛酒,说道:“小兄弟,一起吃个酒吧。” 说完,给两人满上酒,自己喝上半口,自来熟道:“看小兄弟这一身打扮,是进京赶考的吧?” 宁云郎对这个富商模样的中年人倒是颇有好感,笑着说道:“如何见得?” 那富商滋了口酒,眯眼说道:“老钱我什么眼神,这些年走南闯北,哪些人没见过,只瞧小兄弟这一身气质,便是读书人无疑了。” 宁云郎却未置可否,端起碗与他碰了一下,说道:“那兄台呢?” 富商摸了摸挺起的肚子,说道:“就我这身做派,还瞧不出来?” “行商?” “可不正是,都是干些幸苦的卖命钱,还要被官府那群白眼的家伙日夜盯着,现在这日子难呐。” 富商中年人大倒苦水,一碗酒下肚,倒是把宁云郎当做知己来了。 “话说回来,前几日长安过来的一组商队就被官府那群人给拦截了下来,好说歹说交完买路钱才肯放行,你说这年头官府的比那些拦路抢劫的强盗更像强盗了,这太平日子才过了几天又这样了?这武后管理朝政是厉害了,可不比李唐时候对百姓关照啊,这话也就咱们在这里说一说了,放外面去少不得要被报官。” “长安过来的商队?” “对呀,据说是蜀商,往皇宫送东西的,起初官府那些瞎了眼的走狗不收钱不放行,收了钱以后才知道拦下的是皇商,又急急忙忙把银子退回去,谁知道那商队的主家也是硬气,愣是没给他好脸色看,据说这群蜀商来头大着呢,和京城里都通着关系。” 宁云郎闻言微微诧异,问道:“领头的可是一个年轻人?” 那人惊讶道:“你见过。” 宁云郎无奈的笑了笑,听他一说,便知道是吕八两那小子的作风了,笑着说道:“来的路上倒是见过,不过在长安耽搁了一阵子,便没消息了。” 富商中年人却道:“那就可惜了,若是能搭上皇家这条线,真金白银还不是滚着来。” 宁云郎有些无语,富商中年却没有丝毫不不好意思,笑着说道:“我就是这么个掉进钱眼里的人,小兄弟可别介意。” “好说好说。” 两人交谈了会儿,十方便自己回屋子里温习经文去了。 宁云郎从富商口中得知明后里有商队路过,可以一同前往洛京,数百里的路程终归有人陪着好些,再者人生地不熟也不方便,宁云郎道谢过后,那人却不以为然道:“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 与他一见如故的中年胖子名为唐时月,这个比娘们还娘们的名字让宁云郎哭笑不得,偏偏这家伙还说的一脸自豪,说这名字是家里长辈赐下的,最是宝贝不得。 喝醉酒的唐时月被宁云郎和小二一同扶着送进了客房。 等他到自己客房的时候,小和尚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边还放着自己师父亲手誊写的经文,经文上还有几滴潮湿的痕迹。 宁云郎本想叫醒他上床去睡觉,只是不知为何,看到一脸疲惫的十方,忽然有些心疼。 睡梦中的小和尚忽然轻声呓语道:“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