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晋宫里抚养小乐,等待着消息,一等就是一年。 重耳纠合任好,晋军兵至函陵,秦军驻扎犯南,联合包围住郑国,鱼丽之阵不可抗。而后,郑国烛之武,孤身 78、不如归去 ... 入秦营。说动任好,单方面与郑国谋和,并遣兵为郑戍守。重耳却不顾诸将的建议,坚决不肯从郑国撤军。 最后,竟见着宣子一个人,从郑国归来。 “宣子,大王呢?”我一听闻宣子归来,就将小乐托付给奶妈,过来见他。他两只眼睛都红肿充血,心下不祥“还有,他…郑王他如今安好?” “义父去找我娘亲了,这些年来,他一直悔恨当初杀了娘亲,以至一夜白头。”宣子一脸憔悴,连眸光也不再流转“如今,他终于能同我娘赔罪,眷恋着,便不肯再回来,哈哈。”宣子真的从不曾哭,就算此时依旧挂着笑容“夫人,你还是这么易哭啊,你哭什么啊?” 我哭了吗?昔年鲜衣怒马少年,今已物是人非西去,郑踕当年那些笑,一个不漏,全部从我脑海里依次排队闪过,他笑一次,我的心便疼一回。 谁家子弟谁家院,无计悔多情。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大王呢?”宣子可是因为郑踕,同重耳闹翻了? “呵呵,我奉大王之令,来请子兰公子回新郑,大王要立他为郑国新君。”还好还好,宣子并未同重耳翻脸。 “子兰?”可是郑殿上三国杀后,郑踕唯一剩下的那个子兰?他唯唯诺诺的儿子。 “是啊。”宣子说着,眉毛挑高,故意笑得夸张“莫非,大王未曾告诉你,子兰公子为了逃避我义父的追杀,一直躲避在曲沃?“ 重耳他又骗我瞒我! “你为何骗我瞒我?”等重耳一回宫,他满心欢喜要抱小乐,却被我拒绝了“你既然早准备好伐郑,何苦借口说是去祭子推?你明明收留了子兰,打算除去郑踕,又装什么伪善之君?”越说越激动,不禁冷笑的讥讽他“这次,你可以说,你本无意杀郑踕,谁知他见新郑被围,国之将亡,人也惶恐,竟一病不起,乃至一命呜呼。” “你本来就知道我要伐郑,当日践土之盟你看着郑踕,心里就清楚我肯定要伐他。如今何人不降我,独独他,偏要同我对着干。”重耳顿了顿,遗憾的叹了一口气“我的确是有意杀郑踕,但倘若他效仿熊恽,其实…我会饶他一命。”重耳的双瞳里,并没有怨恨,他给自己倒了一斛酒“我但未曾料到,他如此硬骨,临死不仅不跪,反倒笑得那么豪爽。” 哎,阿水个傻瓜,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何傻傻得不肯服软。他真的不是五行缺水,他是五行缺心眼。 “大王!”狐偃站在门外喊重耳,口气生硬,也不参拜。他眉毛拧皱在一起,显得眼珠特别突兀“大王,听闻你要改三军做五军?” “恩,寡人打算再另设新上军和新下军。”重耳笑着回答狐偃,却 78、不如归去 ... 并未让他进来。 “那大王要将这两军,交给何人来主?”狐偃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仿佛审视重耳一般。 “赵衰。”重耳弯弯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狐偃却没有重耳那份淡定,他忘形地抬脚踏进殿来“大王,你可忘了当日你说的话吗?十九年流离,何人最忠心,大王难道看不出来?” “呵呵,寡人绝不会忘记舅舅地恩情。”突然想起来,狐偃还是重耳的舅舅,他们当了这么多年君臣,我早就淡忘了这层关系“寡人说过,文倚狐偃,武用先轸。”重耳举起紫玉斛,轻轻抿了一口“可我三人,均太过强硬。” “故而你就要立虚怀的赵衰,来代替先轸?”狐偃以前一直是和和气气的,现在却变得异常刻薄,连“大王”都不唤,直呼“你”。难道,这就是人得权之后害怕失去的本性? “寡人不会用赵衰代替先轸。”重耳又喝了几口酒“寡人要立衰做执政大夫。” 执政大夫!那不是要代替先轸,那是要代替狐偃啊。 果然,狐偃双颊都在微微抽畜“尊王之行,践土会盟,已存僭越之举。如今又要诸侯扩五军,旷古未有!大王如今功名千秋,自然只需要听话的臣子,唯命是从的狗!” “狐偃!”重耳话音升高,震得斛中酒浪激起,洒出数滴。 “重耳,你果然谲而不正!”狐偃微低着头,忿忿地看着重耳,已是君非君,臣非臣,扬长而去。 重耳目送他远去,依旧纹丝不动,眼睛就像一池激不起波澜的水,他将紫玉斛内的酒一饮而尽,突然一口血,半数喷在这檀木宫墙上,半数喷在暗红的锦衣上,将这暗红衬得深黑。 “重耳,你怎么了?”他那口血,好似喷在我心里,一惊一凉。 他摆摆手,浅浅一笑。“我没事。” 他说是没事,可不知道为何,身子却越来越差,咳血得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纵然身体每况愈下,他却硬撑着,先设立三行,其中以荀林父将中行,屠击将右行,先蔑将左行,防御在太行山一带游弋的胡人。接着又力排众议,裁撤三行,扩为五军。封先轸、狐偃、狐毛、赵衰、郤溱、栾枝、胥臣、胥婴、箕郑父、先都为十卿。 狐偃虽在十卿之列,却同重耳的矛盾越来越大。有时候,重耳都忍不住在寝宫内同我抱怨“狐偃这个人,真是强梁而贪。” “他好歹是你舅舅,别对狐氏一族做得太绝了。”前几日狐毛去世,重耳撇开自己的表弟,狐毛之子狐溱,让赵衰代了狐毛。如今狐氏一族被重耳刻意压制,在朝中已是日薄西山。 “乐儿不会参政,欢儿将来要做王,但他性子 78、不如归去 ... 太软。”重耳身子这么差了,还是习惯每日要小酌几杯“若再不废黜狐偃,我百年之后,大权难免旁落。” “谁说你会百年之后?”经过这几年的相守,我似乎已经不再强求他对我坦诚,只奢望他能陪伴我尽可能多的岁月,哪怕多争取一天,也好。 唯一能真正持续的爱,原来是能接受一切的,能接受一切失望,一切失败,一切背叛。甚至能接受这样一种悲哀的事实。最终,最深的欲望只剩下简单的相伴。 “呵呵。”重耳童心未免,撅嘴同我做个鬼脸,从我手中接过小乐抱起来,小乐已经一岁多了,抱起来挺重,连重耳接的时候,也是双臂一沉。“丫头,听说你昨日出宫了?” “恩。”我昨日出宫闲逛,竟然在街上,听得有人唱郑曲,激越活泼,唱的是《褰裳》。子惠思我,褰裳涉溱。我为这歌声吸引,好奇走过去看个究竟,见是两位双十年华的姑娘,香衫雪肤,耳坠摇曳,青春动人。她们身后一对夫妇,看年纪就能猜着,是这两位少女的双亲的,击鼓的父亲生得面容丑陋,铜铃大眼、鱼唇狮鼻、一脸横肉 。母亲则是圆脸杏目,在后头肆无忌惮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