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本尊你会。”李纯柏余光一斜,扫在阿简身上:“你放心。” 再一把目光收回来,心头却如大江波涛,已是起伏了千万次。 “阿简啊……” “在!” “要是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心头起伏多了,李纯柏觉得有些累:“本尊想自己单独想些事情。” “是!”他突然一晃脑袋:“不是。” “呵,不是什么?” 阿简拿左手挠挠脑袋,这么明显,李纯柏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左手。她也没多想,只习惯性打趣道:“阿简,你的右手背在后头做什么呢?” 阿简被她说得,羞得低下头去:“咳咳……”清了清嗓子,发出的声音却还是极其低沉:“听人说,这朵开在战场上的花,能够给人带来幸福。”说着,像个小男孩一样,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花放到桌子上。 然后步子往后一点点的退,本打算退到外面就一溜烟掉头跑走,他却听见李纯柏隐隐叹了一句:“战场上开的花,怎么会给人带来幸福呢?” 少年止住了步伐,本以为自己的启声会是艰涩,却没想到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坚毅:“会的!” 两个字,果断,响亮,李纯柏听得一怔。 阿简的脸说完就烫红了,赶紧转过身跑了出去,连告辞行礼也忘记了。他迈着头,大步走着直线远去,心里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只是默默不断暗念着:主公会幸福的,主公会幸福的…… 他已经走了,李纯柏自己在帐内站起身,望着那朵花,若有所思:四五瓣花瓣,多少有些残,颜色也不鲜艳了,这朵花不漂亮呢…… 但她还是走过去拿起了它。 **** 李纯柏骑在马上眺望,她的眼睛凝视在对面的敌军中。 天狼军中拥着的那两匹马上,坐着的真是赵咫遥和欢颜。 正如她所预料,又好像她从来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样子:赵咫遥褪了锦衣长衫,换了银盔银甲,挺拔俊逸,好像一瞬间,他也变得孔武有力了。 燕云城主曾经无数次在梦里,或不是梦里幻想过:那个男人会有一天变得强大起来,坐上战马,和他并肩作战。而不是坐在被遮住了的,她看不见他的帐子里,让她李纯柏冲锋陷阵。 他居然真的有自己上阵杀敌的那一天啊…… 只可惜,她变成了他的敌人。 看那对面的男人,不坐车了,骑在马上还是有些不习惯,马的四只蹄子总会挪动,他自己坐的也不稳。 李纯柏不由抿抿唇,拉着马缰,身稳如山朗声道:“九哥,好。” “好。”赵咫遥在远处旋即答她,声音清楚,表情却因为远,看不大清楚——只瞧着他是鞠了鞠身子。 好啊!。 李纯柏在心里自己长叹了一句。 好,真好啊——她其实很期待着同赵咫遥厮杀,远比和聂玄厮杀更令她心潮起伏。 她不禁眼睛往后一瞟,嘱咐左右道:“赵咫遥善布阵,我们不可轻敌。” “是。” “是。” 诸将低声点头。于是燕云城主便把目光重新投到对面,却吃了一惊…… 敌军在撤退。 而且是在主帅的命令下,有条不紊地撤退。但他们又是那样疏于防守,甚至都没有守军断后,如果此时冲过去…… “主公,如果我们此时冲过去,他们必定大乱,乘势而追,必能全歼。”一将道。 “唉,万万不可,赵九为人诡计多端,只恐有诈。”又有一将道。 一时间李纯柏身后数将,皆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李纯柏都听着,她闭上双眼,沉吟少顷才复缓睁,抬头浑厚道:“他是故意让我,不同我打……”收了手,也没有发追击的命令:“若本尊此时趁势袭击,非义者所为。” “……” “属下皆听主公吩咐。” “属下皆听主公吩咐。” “属下皆听主公吩咐。” …… “只是他错了这个时机,只怕就再也没有时机了……”李纯柏瞄着远方,悠悠自语,诸将皆于言语中,听出三分遗憾两分惋惜。 只是他错了这个时机,只怕就再也没有时机了——不仅赵咫遥没机会了,天狼也没机会了。 燕云军由腹地直捣核心,最后出来迎敌的将军,是天狼王。 欢颜不见了,赵咫遥还站在他身后——天狼王总说要惩戒赵咫遥,却似乎……总是没有下手。 李纯柏听闻了探子的情报,赵咫遥那次主动退军之后,自己就没回天狼王城里去——听说是遵从了出征前天狼王给他下的命令:杀不了李纯柏,他也不用回去了。 他就真的没有回去。 但是听说,后来天狼王去找他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父亲……李纯柏的目光全部落在天狼身上:老者,周身却散发着比壮年将军还要浓烈的勇气。 自然,还有做将军的人所没有的那一份王者之气,可以叫诸人仰视,众生不敢抬头。 她平视天狼王,一番打量后,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情绪。 天狼王似乎也把全部的注意力只放在了她身后,蛮王捋了捋胡须,扯动缰绳就要上前。 “义父小心。”赵咫遥身子一动,眼中流露出藏不住的关切。 天狼王的身子也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眸光中明明流露出温存,背对赵咫遥发出的却还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关心本王,到不如先守好你自己。” 王者沉音,冷厉告诫:“若是你要帮她,本王这次绝对手刃了你,说一不二,再不法外开恩。” “是。”赵咫遥收敛了动作,也低下头,恭谨地启声:“咫遥不会。” 天狼王驱使着马,徐徐向前,最后停于两军中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李纯柏身后的云鹤飞不可察地抬头,就要命人悄悄放一只冷箭。 “唉!”却被他身前的李纯柏按住了手:“没有本尊的命令,谁也不许放箭。” “主公……”云鹤飞心急:主公怎么关键时候,又犯了糊涂。 李纯柏用手指节触了触自己的唇角,笑意深沉:“天狼大王是有话要同本尊说。” 她说着,竟然不顾诸将阻拦,也驱马上去。 直于天狼王走到马头挨着马头。 天狼王看她来,颔首微笑,又捋了捋胡须,而后伸出自己的右臂,似要同她握手。 燕云城主却没有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而是屈起来,拇指一弹食指中指,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 “大王请讲。” 盈盈而笑。 “若是本王败了,你放咫遥一条生路。”天狼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自若。 声音轻飘飘的,李纯柏一时间不敢确认。她定了定神,确定这的确是天狼王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心中才泛起那种强烈的震撼。 她是真心没料到会是这句话。 天狼王似乎也知她诧异,很平静地出口:“咫遥毕竟是本王的亲生儿子。我……毕竟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