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我没说梦话,你,你由得我想一想......” 马书奎忍痛回忆,到底在哪里见过这片树叶铁片? 终于,他想起来了。 乾隆年间的阳春三月,马占奎接到一趟去绍兴押镖官银任务。哥哥马占奎在押镖时,沿途被一只树叶飞镖打中马车上的马字三角旗。取下一看,原来是一只树叶形状的铁片。上面没有任何痕迹,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是上面携带一张纸条...... 按理说,干雀门买卖专门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这一次怎么就找上雀门买卖给官府押送银两来了?说来也不奇怪,从京城到绍兴府,途经北、中、南有十一省份地段,需要从他们脚下路过。路途遥远不说,沿途所到之处无不经历山河湖泊,荆棘坎坷。山匪野贼,无赖地痞,无不炙烤着押镖队伍真实实力。 纵观南北东西,雀门买卖乃当今社会最不稳定因素。 将如此之大的赈灾银两交与其他组织,唯恐遭遇雀门买卖羡慕嫉妒恨。中途冒险,拦路抢劫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有大理寺裁决,令六扇门担当这一次护送任务。六扇门找来雀门买卖担当押镖主人公,途经穷山恶水刁民泼妇的徐淮地段,突然从黑暗中飞出树叶一样的铁片,不偏不倚打在三角旗上。 取下树叶铁片查看,上面绑着一卷写满字的纸条。六扇门警告雀门买卖,沿途不得动歪脑子。速速赶路,休想打官银的馊主意。雀门买卖马占奎吓得瑟瑟发抖,他心里的想法怎么被六扇门的人知道的呀?我去,老子刚产生这种想法,六扇门的人便以飞镖传书的方式,予以警告,看来,以前听到的有关于六扇门的传说并非以讹传讹。 马占奎总算领教六扇门的厉害,一路上餐风露宿,不敢怠慢。因为他知道,为什么六扇门接下官方镖单,宁愿花银子交由雀门买卖来护送,他们自己却躲在暗处不露头。奶奶的,难怪江湖上传说六扇门的人来无影去无踪,确原来果真如此。马占奎至今还留着那只飞镖,因为当时他的确在心里有半途劫走官银的打算。 要知道那批赈灾官银,谁得到谁几辈子吃喝拉撒不用愁。 拥有了那批银子,子孙万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奶奶的,那突然飞来的飞镖早不打来,晚不打来,偏偏赶在马占奎心里想着怎么将官银在半途劫走时,从天而降。神了!马占奎不敢违抗天命,不是马占奎亲身经历,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六扇门的人果真那么神通广大。 马书奎在一次去哥哥马占奎家时,无意中发现这玩意。 并拿在手里,问其究竟。马占奎提起六扇门,头绪繁多,他不知道从哪一方面讲起。面对马书奎的追问,他只得将这件事告知马书奎。活生生的教训,他马占奎虽然没有和六扇门的人发生过冲突,至少,六扇门给他的印象是他马占奎下下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功夫和本领了的,令马占奎佩服的五体投地...... 马书奎突然间对王德霞说:“嫂子,我想起来了。啊哟......” 由于激动,马书奎忘记自己小肚子上的两个洞眼,紧绷绷地在隐隐作痛。随着他用力过猛,疼痛急速加剧,以至于马书奎痛得当场喊出声。痛得马书奎脸都变了形,那接下去的话立刻被打断,等着他回话的王德霞没耐心了。 她催促马书奎;“啊哟,你说半句留半句的,伤口疼得有你那么夸张,连一句话都说不到结尾?”我去,这可把马书奎心里伤透了。都说老嫂比母,依我看王德霞简直就是她奶奶的蛇蝎心肠。小肚子被子弹打了两个洞眼,你王德霞是眼瞎,还是故作镇静地假装不痛不痒?不在你身上是不? 心里有想法归心里有想法,嘴上还得顺着王德霞的话去做。 “我,我是说在你们家。哦,在我大嫂的梳妆台上,我无意中发现的铁片,和这个一模一样。它根本不是什么铁片,而是六扇门发号指令的飞镖。我大哥亲口告诉我,是他的亲身经历。六扇门之所以动用雀门买卖的人押镖,用的是以毒攻毒这一招。即由雀门买卖押镖,为的是一旦六扇门亲自押镖,定会遭遇雀门买卖不惜一切代价沿途劫镖。” 马书奎手里拿着飞镖,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王德霞一听,心里想:我怎么不知道?他奶奶的,我跟马占奎过日子少说得有五六年,这老小子跟我一字未提六扇门的事,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她质问马书奎:“什么,大嫂的梳妆台?我怎么不知道啊,再说了,这么大的事,你大哥也没对我说呀?” 马书奎一只手捂住肚子上的伤口,极力地掩盖着自己的笑意:“噗呲......大嫂,我说的是我大哥的第一任大嫂。那一会,你还没来我大哥家呢!嘿嘿......” 刚才,王德霞不拿他当人看。 受伤了,王德霞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气得马书奎有话往肚子里咽。见得王德霞以为他在说自己,马书奎身上固然疼痛难忍,但还是笑出声。那笑点,令王德霞极其尴尬难耐。而马书奎倒是心花怒放,他知道,终于将刚才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不屑一顾报复回来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哥哥......” 几个女人拖着一位披头散发的姑娘,只见那姑娘不顾一切地像马书奎呆的房间冲过来。说是房间,那太抬举马书奎了。这里的芦苇滩上所有的房屋,连一根像样的大木柱作为支撑点都没有。因为乌金荡里,你根本找不到像孙雨晴他们大木船上携带的大柳树椴木。 芦苇通过手工编织成篱笆,芦苇篱笆做墙、做屋顶,外边覆盖芦苇荡割回来的毛草,再用一层稀泥一层茅草向上叠加,直至屋顶,这就组成了一间小屋。你可别小瞧茅草屋,面积大小,完全随心所欲,没有人为限制。芦苇,只要有把镰刀,要割多少有多少。芦苇滩不缺的就是芦苇,大房子用芦苇。烧火煮饭用芦苇,炙手可得。 人字形的芦材篱笆搭建起来的小茅草屋,冬暖夏凉。一家一户住在一间小木屋,锅碗瓢盆啥也不缺。衣栏服饰,都有土匪出去抢夺。要说土匪真的是土匪,他们从来不躲着掖着。要抢谁家,提前给你通风报信。和二东成的荣门买卖不一样,荣门专门干见不得人的事。土匪行动,都是刀扛肩膀上杀人。 小偷小摸,都是夜深人静时,悄悄地进庄,搞出动静的绝对不许。“谁呀?是孙雨晴!让她过来,我倒要看看她能游到马家荡去。”王德霞听到喊声,她弯腰走出茅草屋。只见得几个女人,围着一个女子乱作一团。她们不停地拦在孙雨娟面前,尽管孙雨娟一个个将她们推开,依旧不厌其烦地挡在孙雨娟的前面。 最后,还是攸不过孙雨娟。“王德霞,不要痴心妄想了。你和马书奎狼狈为奸,拿我打赌。留着我孙雨娟也没多大用处。哪怕死,也绝无可能嫁给马书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你们派人轮流地看着我也没有用,哪怕将我捆绑起来,捆住我的双手和双脚,我的一颗心,你们乌金荡的土匪永远也捆不住。 乌金荡对我孙雨娟来说,它就是关飞鸟的樊笼,禁锢我的牢狱。看你们一个个人面兽心,害人害己,迟早要遭报应。放我走,快点,我受不了这芦苇滩。”孙雨娟对着王德霞就是一通乱骂,王德霞从大木船将她带回来,孙雨娟就知道自己没有生的希望。如果继续留她在大木船上,哥哥孙雨晴见了,绝对拼命来救她。 可怜的哥哥,他根本不知道舅舅舅妈将她许配给马书奎这个土匪。王德霞将她带回乌金荡的芦苇滩,像看宝贝似的紧紧地派人盯着孙雨娟。昼夜不分地派人,24小时看护着孙雨娟。活不了,死不成,孙雨娟解个手,都有几个女人围观者。看来,指望王德霞能开恩,孙雨娟深深地感到绝望。 与其说静待和土匪结婚,不如以死相逼。哪怕做个烈性女子,也绝不羞辱自己的贞洁。孙雨娟主意已定,她跟着看管她的跟着土匪来到芦苇滩的女子,大吵大闹。要说这些女子,原本也是庄稼人。被土匪强迫成亲有了孩子,她们身心疲惫,随波逐流地选择屈从。 按理说,自己有过被土匪糟蹋的经历,见得孙雨娟这样的和她们一样可怜的弱女子,理应出手相救。 令孙雨娟想不到的是,这帮女人中,没有一个人赞成孙雨娟从乌金荡的芦苇滩逃跑。反过来,她们异口同声地轮番劝说孙雨娟,闭着眼,熬过去,等有了孩子,就没什么想法了。她们告诉孙雨娟,熬过这一关,只要孩子出生,一切认命。 孙雨娟哪里知道,这些女人为什么竭尽全力地帮助土匪和王德霞,反过来劝自己留下来的原因是乌金荡方圆七八十华里。水性再好的人,也休想游淌到岸。大木船和小舢板,没有经过土匪的允许,谁也休想动用船只。曾经,有一个女子,因为逃跑被水淹死。尸体被水冲到芦苇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才知道她被水淹死。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逃走过。 曾经有一位渔船上小女子,水性较好。她在逃跑时,从芦苇滩的大木船上敲下一块木板,依靠木板的浮力,她在乌金荡随波逐流漂荡四天,才被过往返的马家荡商船发现。将她救上岸,已经生命垂危,奄奄一息。所有这些,孙雨娟是不知道,王德霞当然心知肚明。 见得孙雨娟破口大骂,她顾不得马书奎对孙雨娟爱不释手。冲过去,推开挡在孙雨娟前面的土匪婆娘:“啪啪啪”左右开弓,举起一只右手,狠狠地甩了孙雨娟三个大耳刮子。打得孙雨娟站立不稳,顺势倒在地上。有人想上去扶起孙雨娟,被王德霞狠狠地瞪一眼,吓得缩回手。 “奶奶的,你太不识抬举了。老娘我留着你,那是给你一个生的机会。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总不能破口大骂老娘吧!看在马书奎的份上,要不然,敢对老娘我大不敬的人,活不到今晚。你要想死,自己对马书奎亲口说清楚,你们几个,从现在开始,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看着她。我倒要看看这位烈性的贞洁女子,是个什么死法。奶奶的,枉费了老娘一片好心。” 王德霞似呼被孙雨娟气着了,要说王德霞有这种想法,也不全是站在马书奎的角度说话。 谁让马书奎看上她呢? 和当年的王德霞一样,她是去姐姐开的鱼市口大妓院看热闹,被马占奎碰巧撞见。雀门买卖马占奎,妻妾现有八九。加上王德霞,不多不少刚好满拾。王德霞那一会,也不过和孙雨娟一般大。对为什么女人要嫁男人,或者说男人为什么要娶女人,王德霞懵懵懂懂。 就这些,还是经常被姐姐王德芳叫过来帮忙才得略知一二。 估计,这个黄毛丫头不如自己,她能断定孙雨娟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难怪,她连女人是雪花命,飞到哪里,哪里便是她的归宿都不知道。孙雨捐听得王德霞开恩让自己走,她忍着被王德霞打得晕头转向的疼痛,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一个人朝河边走过去...... 王德霞和众人看着,在王德霞恶狠狠的目光里,土匪婆娘一个也不敢上前拖住孙雨娟。 此时此刻,孙雨娟知道王德霞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希望自己无路可走时,转过身对她跪求,希望对她网开一面吗?做梦去吧,孙雨娟心里想,我怎么可能让你这个臭婆娘的主意得逞。从得知马书奎被打伤,乌金荡土匪死伤无数,孙雨娟笑了,暗自为哥哥孙雨晴战胜乌金荡土匪庆幸。 走到波浪翻滚的乌金荡水边,她止住脚步,碧波浩渺,漫无边际。 哪里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风吹波涛起舞,除了能看到候鸟在天空中冲进水里觅食之外,孙雨娟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她定神观望片刻,站在原地,心里发出对死亡的恐惧。犹豫不决,便不由自主地掉过头,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一批人,眼巴巴地看着她们。 “怎么啦!害怕了吧?害怕就别轻死怨活啊!不想死,跪着我求情饶恕你呀!想死,很简单,你转过身,一直走,可别让我瞧不起你,回头希望有人求你。告诉你,有我王德霞在,我不发话,没人甘冒斧钺地去不要命地求你。再说了,哪视你是宝贝的马书奎,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放心,他这会也救不了你,哈哈哈......” 多么希望有人能挣脱王德霞的束缚,冲过来,紧紧地将她抱住啊! 可是,令孙雨娟失望的是,这帮人被王德霞挡在身后。她们虽然有十几二十个,没有一个挺身而出。或许,他们被王德霞和马书奎折磨怕了。孙雨娟流着眼泪,她抬头挺胸,一步步朝着白花花的河水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