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啪”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来。 娜青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樱荔,“你这个贱人,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挑日子么?”樱荔怒目圆睁,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似乎有燃烧的怒火。 娜青之所以敢这样羞辱樱荔,一是仗着自己和太后沾亲带故,二是吃准了樱荔是个软柿子,就算逼急了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可是没想到她这次竟然敢对自己上手,还当着梓旭的面。 于是,一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樱荔和娜青跪在皇帝面前。 女人打架无非是揪头发、拧耳朵,但是樱荔和娜青的战况实在有些激烈,樱荔的左脸青紫一片,肿的像是个猪头,而娜青的头发被樱荔耗下来一把,脸上有鲜明的五个指印和指甲的划痕。 宫女之间勾心斗角不算稀奇,但罕见有人能真正动手打起来的,毕竟能入宫、尤其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都是有教养有规矩的姑娘,彼此失和也不过就是背后互相穿小鞋,哪能像个市井泼妇似的东拉西扯呢。 皇帝也没听说过还有这事,他刚用过晚膳,正琢磨好些日子没去后宫了,算算时候该翻牌子了,可是等这绿头牌一递上来,他脑海中都是那几个活死人一样的女人的脸,当下什么兴致都没有了,正犹豫选哪位“佳丽”的时候,杨武跑过来和他说,他御前的两个女官打起来了。 杨武对讨好皇帝有特别的技巧,他之所以能压过来福一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很懂得皇帝陛下的心意,据他观察,这御前的樱荔姑娘面相是非富即贵,皇帝对这个姑娘很上心,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沾上樱荔一定能让皇帝格外侧目。 更何况,他们家万岁爷有个毛病——那就是爱看热闹,他对国事和正经事没什么兴趣,可是对那些新鲜事儿精神特别足,军情机要他没兴趣听,但是要是哪个大臣在街上裸奔了,或者是哪个大臣逛了青楼被夫人揪着耳朵抓回家了,这种事情皇帝陛下一定会听的津津有味,如果八卦讲的绘声绘色,皇帝陛下甚至会龙颜大悦,到时候什么赏赐没有啊? 果然,这皇帝当即放弃纠结今晚睡谁这个问题,拔腿就往养心殿跑,路上还问杨武:“还打着么?” 杨武说,“已经被人拉开了,奴才罚他们俩跪着呢。” 皇帝很遗憾,感觉自己错过了好戏,“怎么不早点说?下次再有这种好事第一时间告诉朕,听见没有?” 虽然错过了斗殴,可是当皇帝看见两个女人头发凌乱衣衫破烂脸像花猫的样子时,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娜青看见皇帝来了,抽抽噎噎的哭泣道,“皇上,这樱荔回来不知道发什么疯,上来就把奴婢的脸打肿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落疤,以后奴婢还怎么见人啊。昨天太后还叫奴婢给她描花样,奴婢明天怎么去面见太后呢,皇上,您一定要给奴婢做主啊!” 樱荔规规矩矩的跪着,不辩驳也不喊冤,颇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皇帝听娜青那尖细的嗓子有些烦躁,转过头问樱荔,“你怎么说?” “奴婢没什么好说的,是我先动手打她的。” “这……”人家娜青拿太后来压皇帝,樱荔这个傻姑娘却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杨武看着干着急。这樱荔虽然是来福的人,可是相比娜青来说,杨武还是偏帮着樱荔,“凡事都有个因果,樱荔,你真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樱荔不为所动。 皇帝没了看戏的兴致,感觉自己白跑一趟了。娜青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皇帝只觉得一股困意袭来,摆摆手道,“行了,两个人都去养心殿外面跪着吧。” 樱荔磕了个头便退下了,娜青傻了眼,还想辩驳什么,可是皇帝已经负手离开了,她张张嘴没敢出声。 樱荔跪也就罢了,凭什么她跟着一起跪? 不过,她平日在别的宫人面前再嚣张,皇帝的旨意也是不敢违抗的。樱荔挺直了身子已经跪在了养心殿的台阶下,娜青不情不愿的跪在她身边,目光狠狠地在她身子上刮了几下,恨不得剜下一块肉似的。 “你离我远一点。”樱荔小声道。 娜青把脸转向她,似乎不相信对方到这个节骨眼竟然还敢和自己挑衅。 “你别看我,你脸上有血,我看着晕。”樱荔闭着眼说,“我晕倒了,就没人陪你在这跪着了,快把脸偏过去。” 娜青恨得咬牙切齿,却拿樱荔没办法,只能恨恨地别过脸去。 三更的锣鼓已响,樱荔依旧跪的笔直,只是觉得更深露重,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 来福端着一碗参汤,鬼祟的递到樱荔面前,“姑娘,快喝了吧,受了凉可就坏了。” 樱荔没想到来福忽然出现,“公公,你吓了我一跳呢。” 娜青看见来福只端着一碗参汤,鼻子哼出一口气,“来福公公,咱们好歹也一块伺候皇上不少日子了,你却只想着樱荔,这么厚此薄彼不合适吧?” 来福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娜青,樱荔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都是因为这个小蹄子,叫他怎么和薛无常交待? “我说来福公公,你瞪我干什么?”娜青凑过脸去,“你说说,樱荔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为她瞻前顾后的,不会把身子都许给你了吧?” “放肆——”来福的怒骂声被樱荔打断,樱荔接过来福手中的参汤递给娜青,“你这么想喝就赏给你。” 樱荔不愿意自己和娜青打架牵连到别人,如今已经受罚了,要是再不知天高地厚和娜青起冲突,那来福估计也要遭殃,来福对她的特殊照顾捅到皇帝那里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义父。 所以,暂时还是算了吧。 娜青也冻的直打哆嗦,樱荔的东西她都想要,这下子也不客气,接过就把那碗参汤一饮而尽。 樱荔对来福道,“公公,你别管我了,你放心吧,我从小就身体好,跪一宿不碍事的,我这膝盖是铁打的——” “呃——呃——” 忽然,身边的娜青忽然掐着嗓子发出艰难的声音,樱荔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来福推搡娜青两下,“是不是装的?” 娜青想咳嗽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最后瞪大眼睛指指樱荔,又指指来福,猛的咳出一口血来。 樱荔一见了红,又晕了过去。 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下毒害人这等歹事了,想必天亮之后必会引起一阵骚动。 而与此同时,京城西南角的一座古宅也是暗潮涌动,在古宅最偏僻的一个院落的一个小屋里,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挑了挑灯芯,屋子里的灯火瞬间变的明亮起来。 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站着两个人,除了老人,还有一个笔直修长的年轻男子,他外罩着一件带帽玄色披风,披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似狼一般深邃的眼睛。 老人服侍男子脱下披风,恭敬垂首道,“老奴在此等候主家多时了。” 老人声音沙哑,像是历尽世间悲苦一般,男人拍拍老人的肩膀道,“槐奴不必多礼。” 说完,男人便坐在屋中唯一的一把太师椅上,将手自然的放在膝盖上,自成一股天然的王者之风。 槐奴呈上近两个月的账册交给男人,男人随手翻了翻,他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是他看到过的东西,不需刻意便能记在心中。 槐奴上前道,“如今焦慎已失势,正是主家取而代之的大好时机,老奴先提前恭贺主家心想事成了。” “还不到时候。”男人将账册阖上,淡然吩咐道,“将五万两白银换成银票,连带着黄袍王冠一并扔到焦慎院子里头去,明日会有一出大戏上演。” “五万两白银?”槐奴重复了一遍,“主家,五万两白银……是不是代价太大了?” “你不懂,焦慎那老家伙身居高位多年,在朝中还是有一定威望。前几天他以辞官威胁皇上,谁知皇上不吃他那一套。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眼下他正在四下联络朝臣,估计明天上朝皇上就能收到群臣挽留焦慎的联名书。”男人端起手头茶盏,热气氤氲中,他的面目也变得模糊,可是声音却仍然清晰,“对付焦慎这样的老狐狸决不能心慈手软,打蛇打七寸,损失些金银算什么?我这次不但叫他丢官,我还要他的性命。” 男人的目光露出几分狠辣,槐奴知道他的脾气。 好事不一定做尽,但是坏事一定会做绝。 虽然五万两不是个小数字,但是对于男人而言却算不得什么,男人从身无分文到如今的腰缠万贯,他有的是赚钱的法子,槐奴跟随男人多年,知道男人言出必行,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这几天派人在京郊的小树林守着,任何可疑人士都不能放过。”男人临走时对槐奴交待道。 槐奴一一应是,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主家,您不如在槐奴这歇息一晚吧。” 男人摆手说不必,“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今日早些进宫还有要事要办。” 槐奴张了张嘴,却没再发出声音。他的身份本就见不得光,男人向来谨慎,不到紧急关头绝不会和他碰头,就是怕他们的关系节外生枝,槐奴都明白。所以,他只能服侍男人穿好披风,目送他在黑夜中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