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罂粟美人格格一笑,说道:“我有本命之花,自然也是齐云山的弟子,这下你怎么说?” 无面鬼王露出本来面目,脸色顿时一片死灰。过了好一会,方才嘿嘿冷笑几声,举起左手手臂,轻轻抖落衣袖,露出左手的半截残肢,说道:“秦某生平为人所欺,废了半支左臂,以为今生不会重蹈覆辙,不曾想,今日在阴沟里翻了船,居然又轻易着了道……秦某有用之身,不能做无谓之事,宁愿背信食言,遭万人唾骂,也不能任人宰割。秦某此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今日既然已经被人勘破了真面目,日后就不再遮遮藏藏了。各位,无面鬼王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日后江湖相见,可要小心回避了,免得平白无故,招来杀身之祸……”说罢,森森的目光向四周石窟中看了过去。 众人见无面鬼王露出左手的半支断臂,话语之中杀气腾腾,心中都有一股不祥之感。只见无面鬼王说罢,右手平伸,手臂上生出一条黑色铁索,箭一般地向一侧的一眼石窟中射去。那石窟中只有一名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无面鬼王的铁索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分毫不差,牢牢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见无面鬼王脸上发出红光,那黑色铁索像是被烈焰灼烧一般,瞬间通体发红,那被套住脖子的男子,脖子上顿时皮焦肉烂,冒出一阵黑烟。不过人却并未当场毙命,只是不住地惨叫呼救。这惨叫声如同洪钟巨鼓一般,一下下地敲在所有人的心头上,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惨叫声才变得嘶哑,渐渐微弱消失。 众人都知道无面鬼王杀人轻而易举,之所以这样当众施展虐杀,无非是为了示威泄愤,一时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无面鬼王收回铁索,直直地看着那罂粟美人,不发一言。过了一会,方才袍袖一挥,面带恨意,闪现离去。 台上的罂粟美人,脸上的神情一直轻松自若,似乎有恃无恐,知道无面鬼王奈何不了她。她见无面鬼王离去,也便飘身下了高台。 台下众人对这个罂粟美人莫测高深,听她自称也是齐云山弟子,眼下又夺得百花会的花魁,自然明年的紫府神宫之会,她便是齐云山的首选之人了。齐云山的一众弟子心中都是大犯嘀咕,但却无人敢出声质疑。 其余他山之人,见到今日这一番惨剧,到此已经演变为齐云山的家事内斗,更是无人愿意多管闲事。只是,好好的百花盛会,最后闹到这个田地,把众人的冶游之兴都扫光了,人人都觉得灰头土脸,败兴之极。 众人三三两两,正准备离开齐云山,这时只听见有人大喝一声:“且慢!”高台上人影一闪,多出一个人来,却是此前愤然离去的余师古。不知何故,在无面鬼王离去之后,他又杀了个回马枪。 少数老成之人见余师古去而复返,知道没什么好事,不愿意多加掺和,当下也不停留,悄悄闪现离去。许多好事之人则留了下来,存心要瞧瞧,这齐云山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余师古站在高台之上,原本他的胡须被烧了一半,留下一半,不阴不阳,甚是滑稽,这时他已将剩下的半部胡须全部剃去,虽然少了许多威猛之态,却是显得年轻干练了许多。 只见余师古朗声说道:“齐云山的百花会,不可有始无终,所以余某虽然身受奇耻大辱,却还是去而复返。无面鬼王种下的罪业,我以后自然会向他讨还。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容不得这恶鬼为所欲为!不过,今日有两件事,必须给大伙一个交待。其一,自然是罂粟美人的花魁之位。大伙亲眼瞧见了,罂粟美人有自己的本命之花,又在这百花会上击败了夺魁的牡丹,她的花魁之位,得来名正言顺,不容置疑。其二,无面鬼王虽然心狠手辣,但是此前下手伤了性命的,都是齐云山的弟子。齐云山的规矩历来如此,咱们外人不能说三道四。但是,无面鬼王适才出手杀害的,却是我逍遥山的弟子。这一笔账,归根结底,还是刚才那个强行出头的无名小子惹出来的。他若不是不知好歹,强行出头,无面鬼王不会轻易伤害他山之人。这等罪魁祸首,只要有余某在此,今日便休想安然离去,必须大加惩戒,以儆效尤。” 余师古正义凛然地说完这番话,对着昙儿石窟的方向一摆手,只是四个身影一闪,直扑那石窟而去。 这四个身影,乍一看似乎是凭空闪现而来,不少眼尖之人却已发现,他们乃是来自牡丹所在的那一眼石窟。可见,此前逼迫牡丹上台应战的,也是这几人。至于他们是何身份,为什么要这么做,旁人却是一无所知。 张玄歧身在石窟之中,对着昙儿的尸身呆立良久,外间天翻地覆的变故,他全然没有留心。这时,只见石窟内人影闪动,身前身后凭空多出四个人,将自己团团围住。 张玄歧不明所以,正要开口问话,只听见锁链声响,自己的脖子上、双手手腕处都被套上了一个黑色的镣铐。这三处镣铐以锁链连接,锁链碰撞之声非金非玉,甚是怪异。镣铐一上身,便自动锁紧,箍在张玄歧的脖子上,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顿时便觉得身上酸软无力,仿佛浑身的力道都被这镣铐给封固住了。 张玄歧大惊失色,一边高呼抗议,一边奋力挣脱,只见这锁链越挣越细,却又并不是越挣越长,锁链的长度竟是毫无变化,显然无法强行挣断。张玄歧惊诧之中,被四人推出石窟,带到了高台之上。 余师古见他暗中安派的门人弟子将张玄歧擒上台来,又逼着他跪在台上,满意地点点头,朗声说道:“你这小贼,竟然假冒五山的弟子,无故挑起事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不掂掂自己的分量,就敢在齐云山的百花会上撒野,你知不知罪?” 张玄歧对无面鬼王后面的所作所为,以及何以突然离去,都是一无所知。他此前亲眼见到余师古出面挑战无面鬼王,虽然以失败告终,却觉得此人敢于出头主持公道,不愧是五山的前辈高人,对他一时心存敬意。这时见他口口声声指责自己冒充五山弟子,无故挑起事端,心中十分诧异,忙出言解释。 谁知余师古并不听他解释,一迭声地数落他的种种罪状,俨然百花会弄成如此难堪的局面,数人命丧当场,都是他张玄歧一手造成的,他便是罪魁祸首,罪无可逭。 张玄歧见余师古在台上义正辞严,侃侃而谈,台下众人没有一个开口替自己分辨,反而对余师古的话不住地出声赞同,一时百口莫辩,心中茫然一片,甚至心生怀疑:若不是自己误入齐云山,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推源论始,自己真的便是罪魁祸首。 只见余师古控诉完毕,回身跟身旁的门人低声交待了几句,转过身来又说道:“齐云山的规矩,乃是摘花为信。今日我们处置这个小贼,也须按照这个规矩来办。” 这时,余师古的门人抬了一个大花盆到台上,上面已然长出两束花来,一束是冬青花,一束是彼岸花。 余师古接着说道:“诸位,冬青花四季常青,代表生,彼岸花乃是阴曹地府之花,代表死。这个小贼今日是生是死,便由各位摘花而定。” 张玄歧听到这一句,惊的魂飞魄散,眼前花盆中两束盛放的花朵,像是一个一身双头的畸形怪物,在他的眼里顿时显得极为诡异。他挺身而出,挑战无面鬼王之时,不乏必死的勇气,结果却是安然无恙。此刻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地被栽上偌大的罪名,眼瞧着竟要死在五山同门的手上,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惧,忍不住对着余师古破口大骂。 他才张嘴骂了几句,一旁余师古的门人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脖子,将他的嗓门封住。张玄歧挣得声嘶力竭,额头上青筋暴出,在旁人听来,却是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这时,石窟中的众人开始摘花为信。彼岸花的花瓣,率先纷纷向下掉落,但是一时之间,并没有掉落干净,显然许多人心中犹豫,举棋不定。其间,冬青花的花瓣也掉落了几片。此时此刻,场上的局面虽然已经明朗,但是胜负之数并不是十分悬殊。 余师古向着制住张玄歧的门人使了使眼色,几个门人心领神会,放开张玄歧,顺势在他背上踹了一脚。 张玄歧暴怒之中,跳起身来,向着余师古一头撞了过去。他力道已失,自身的功力完全施展不出来,这一撞缓慢无力,毫无威胁可言。 眼见着张玄歧缓缓地撞了过去,余师古竟是不闪不避,挺起胸膛,挨了他这一撞。 余师古被张玄歧轻轻一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声叫道:“哎呦,撞死我了!这小贼贼性不改,还敢暗箭伤人……”说时脸上五官扭曲,表情显得极为痛苦。 余师古的表现甚是做作,台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嗤笑声。但是四周石窟中的众人似乎信以为真,台上的彼岸花花瓣顿时纷纷掉落,转眼间便掉了个精光。 余师古见情势明朗,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大家公论,认定这小贼坏了齐云山的百花盛会,该当处死。余某不怕出面做恶人,这便亲自执法,送这个小贼上路。”说罢,右掌蓄势,死死地看着张玄歧,只待他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的虚弱,便出手要了他的性命。 这时,只听见台下一声娇喝:“且慢!”一个人影闪上高台,却是那个罂粟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