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宝庄村李老汉家。 押遣队伍众人齐动手,制备齐了路上后来几日所需的干粮。 便向李老汉一家辞行上路。 再往南行,须渡过一条名为“金溪”的河,此河宽约百丈,无桥可通,只能以舟楫摆渡通过。 李老汉父子便自告奋勇担当向导,帮赵汾等人寻好摆渡的艄公。 待父子俩安排妥当摆渡一应事宜,众人便启程,在河边再次辞别。 众人互相作揖道别,叙些关照嘱咐云云。 众人待要上船,只听岸上有人大喊:“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闻听喊声,众人俱回头向岸上看去。 只见从堤岸上往渡口这里奔下来一个村汉,边跑边喊,连带挥臂示意。 众人吃惊,便停住等他。 经过一昼夜的缓歇,外加李老汉用土方疗治,赵汾双目之痛楚感已大为缓解,且能睁眼,只是视人看物略有些许迷糊而已。 待那人跑近前来,正是村汉张二牛。 只见他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未及张二牛停步,李老汉一把扯住他,惊问道:“二牛何事惊慌?”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你家……你家房子被……被一群乱贼烧了,大娘……大娘和……娘子被……被砍死了!”张二牛气喘吁吁的道。 闻言,那李老汉父子大惊失色。 只见李老汉腿脚一软竟瘫倒在地,哭嚎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二牛忙上前搀扶李老汉,却怎么也搀不起来。 李老汉儿子二话不说,撒腿便直往家跑。 闻言,赵汾和解差军官吃惊,皆想到了一个人,便是“齐天大圣”。 赵汾愤怒至极,对解差军官道:“大人且先领众人过河,在下去去便来!” “公子双目……”军官疑虑道。 未及解差军官说完,赵汾抢道:“大人且宽心,在下双目已无大碍,不妨事!” 话音未落,他便几个起落飞身上岸,直奔李老汉家。 赵家众人都替他捏把汗,欲要拦阻,却已不见了他之踪影。 解差军官恐他吃亏,速吩咐几个解差及周到等人调度众人先过河。 他则领着其余解差和赵家强壮家丁前往李老汉家去。 待解差军官等人到李老汉家时,赵汾已与“齐天大圣”战成一团,其他贼寇皆闪在一边观战。 此时,李老汉家已成了一片火海。 地上躺着几具尸首,血流了一地,便是李老汉的浑家、儿媳妇和孙子几人。 那李老汉的儿子正伏在尸首间痛哭。 见此惨状,竟让解差军官等人也不禁落泪,个个都在咒骂贼寇的惨无人性。 再看赵汾和“齐天大圣”。 二人棒来剑去,影踪飘忽无定,一时竟难分高下。 那“齐天大圣”已领教过赵汾的本事,不敢过分出招,只与赵汾来回周旋。 而赵汾已见识过“齐天大圣”的狡诈,招招小心,且因双目尚未痊愈,亦不敢轻敌冒进。 赵汾只待寻他一个空头,一击毙他性命。 解差军官见赵汾不能立时取胜,便有些捉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急切观望。 那“齐天大圣”以一招“秋风扫落叶”向赵汾当头袭来。 只听他手中铁棒舞的“呜呜”作响,卷起火星灰烟起舞飞旋。 群贼见状俱喝一声“好”。 赵汾以一招“鸾去凤回”应之,这是一招自“回马枪”中演化而来的剑式。 但见赵汾便似落败要逃,转身便跑出几步,迅疾一个后空翻,跃过“齐天大圣”头顶,到了他背后。 这一招颇具迷惑性,看似落败而逃,实则留有进攻后招,使对手防不胜防。 不待“齐天大圣”身体回转,赵汾已跃过他头顶,剑锋顺势掠向他后背。 那“齐天大圣”也非等闲之辈。 一棒扑空之际,顿感后背生出凉意,只因不及转身,便顺势身体向前一倾,同时将铁棒甩向后背防御。 只听“当啷啷”一声震响,宝剑已砍在铁棒上,火星四溅。 那“齐天大圣”被击的向前扑出十几步远,后背被剑气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若非有铁棒格挡,他已然被砍作两段了。 两方观战众人都不禁“啊”一声惊呼。 未及赵汾落地,“齐天大圣”又顺势向前滚出十几步,滚到解差军官一众人旁。 他顺手抓过一个解差,便向赵汾甩去。 那解差“啊哟”一声喊,身体便似一截枯木向赵汾飞去。 赵汾正要跟进击杀“齐天大圣”,眼见一物向他飞来,只因他双目有疾,难辨是何物,本欲挥剑劈开。 待那飞物近前,赵汾方见那飞物是个人。 他心中一惊,便迅疾收势撤剑,顺势抓住解差身体,就地打一个旋,遂将解差轻掼在地上。 那解差连吓带晕,早已瘫软在了地上。 只这一耽搁,那“齐天大圣”便趁机溜之大吉了。 待赵汾再要追时,却已不见了那厮踪影。 此时,李老汉已在张二牛及几个邻居的搀扶下回至家中。 老汉见家中凄惨至斯,不禁又老泪纵横,几欲寻短见,若非旁人阻拦,早已触墙而亡了。 未能击毙“齐天大圣”,赵汾甚是懊恼,他委实不忍直视李老汉父子的惨状。 只因他亦如他们一样凄惨,而他们的惨状皆因他而起。 前所未有的悲愤催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名业火,继而又激起他强烈的复仇之心。 不只为李老汉,还为这世道,为天下苍生。 他暗自下定决心,誓将诛此狗贼,即使殒命也在所不惜。 “齐天大圣”跑走了,众人便齐动手,帮李老汉家料理一应后事,细节不表。 赵汾拉过解差军官道:“大人,此事你且如何看?” 解差军官亦是爽快汉子,他不假思索,决绝道:“洒家听公子的!” “好!在下誓将诛此狗贼,为李老汉一家报仇!”赵汾愤然道。 解差军官并不言语,只重重的点了两下头,以示首肯。 正在此时,周到和一个解差来报:“大人,人已悉数过河,此时已在对岸安顿下来,来请大人示下。” 解差军官道:“好!你等众人暂且在对岸驻留休整,待我与公子了却一桩官司,再过河与你等汇合。” 二人应诺而去。 赵汾与解差军官商议后,为李老汉父子在“金溪”对岸购置了房屋地亩,安顿好了他父子二人。 时日又已过去两日,赵汾眼疾已彻底痊愈。 这日一早,赵汾和军官率十数名解差前往顺昌城而去。 此行赵汾本想直奔齐家庄,斩杀“齐天大圣”,然则虑及此事牵涉官司,对解差军官有些不利的干系。 赵汾若擅自行事,虽可逞一时之快而诛杀“齐天大圣”,却已将解差军官置于死地。 只因解差军官是官差,赵汾是遣犯。 依宋律,流放人犯在逃且杀人,罪及解差。 这一路解差军官待赵汾一家不薄,念及此情,赵汾不想害他,遂思定了报官司。 先上告至顺昌县,若无人管,便上告至南剑州。 先从那姓于的县尉入手。 待寻到那县尉府上,众人未及守卫通报,便直闯而入。 那两个衙役见他们人多,并不敢强拦,便先行入内禀报县尉。 未及赵汾等人进入,那县尉便先行出门来看。 见来人个个身穿解差号服,县尉心中还颇有些疑惑。 只见在一众人中,却有一个未穿解差号服的、表情冷峻的后生,状貌与“齐天大圣”所述之人略同。 结合近几日“齐天大圣”的遭遇,县尉便猜出来者何人、所为何事了。 只因心虚,县尉尚有些忌惮。 他且知道那后生虽是遣犯,却颇有些本事,便不敢怠慢这帮人。 假惺惺、笑盈盈的迎上前来,向解差军官道:“不知都头莅临本县,有失迎迓!” 解差军官略一抱拳道:“卑职岂敢?” “都头所为何事而来啊?”县尉笑盈盈问道。 赵汾并不言语,正静静观察这县尉。 解差军官盯着县尉的双目,肃然道:“卑职此来状告本县一个自称‘齐天大圣’的人。” 县尉闻言一惊,竟迟疑了一下。 只因他虽已断定他们是为“齐天大圣”而来,却未曾料到他们会向他告他。 稍一迟疑,这县尉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故作惊讶问道:“哦?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所告何事?” 解差军官道:“此人姓齐,家住城外齐家庄,卑职要告他杀人,拦路抢劫!” 解差军心里骂道:“直你娘的,你岂有不知?却要故意问洒家!” “都头告他杀人,拦路抢劫,可有人证?可有物证?”县尉问道。 这一问,竟将赵汾和解差军官二人给问住了。 “这?……杀人倒是有人证,便是本县宝庄村张二牛,拦路抢劫嘛!……”解差军官想要提及那双圣墓里的财宝,却见赵汾使劲递眼色,便即打住不言。 俗语云:捉贼要脏,捉奸要双。 若说姓齐的杀人,尚有村汉张二牛可作证。 若说姓齐的拦路抢劫。 一则,人证何在?他又未直接参与,只能算幕后主谋,然则,何人可证明他系幕后主谋? 二则,物证何在?未从他家中搜出脏物,便不足举证。 三则,若拿那些财宝来作证,反倒只能证明自己是盗墓贼。说那些财宝是姓齐的脏物,目下也仅是猜测而已。 这几点,赵汾忽然一下悟透了,生怕解差军官说漏,便忙向他递眼色示意。 县尉见解差军官一时语塞,便道:“下官素闻这姓齐的乃是个乐善好施之人,人称‘齐大善人’的便是他,怎会杀人越货?” 县尉显然在袒护那厮。 二人闻言,心中甚是不爽。 赵汾自进来一直未吭声,见县尉在袒护“齐天大圣”,赵汾忽然有了主意。 他忽然开口问道:“大人,双圣墓中的财宝是何人的?” “自然是‘齐天大圣’的!”县尉不假思索道。 说完,他即心惊,暗后悔失口,便欲改口。 未及他改口,赵汾忙追问道:“你怎知是他的?难道你也知道双圣墓中所藏密秘?” 县尉头上冒冷汗,口中打哆嗦:“这……我……我也是听人所言!” 县尉的思路已然乱了,说话已慌不择路,已然上了赵汾的套。 赵汾紧追不舍:“大人听何人所言?” 县尉拿袖子擦汗,低头想辙,只因越说口子撕的越大,已无法弥补。 忽然,他心中一亮,反问道:“你等……如何知道双圣墓中密秘?” 他妄想向赵汾等泼脏水。 赵汾已捏中县尉七寸,心中有数,便道:“大人莫问,就问大人一句话,此事你管不管?你若不管,我等便上告南剑州知州。” 县尉闻言大惊,道:“下官未说不管,这就去查……查!你等且先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