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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劝进

季汉彰武 陈瑞聪 3444 2024-04-17 22:48
   虽然太学的纠纷愈演愈烈,但对于整个朝廷来说,整体的局势还是愈来愈好的。   在延熙三年的三月,随着春潮再起,吴人又一次发动了攻势。还是如去年一般三路进攻,兵力分布相差无几,统军将领也并未改换,就连进军路线都如出一辙,边军将士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经过去年的战斗后,吴军显然已经意识到想要正面突破汉军防御是不可行的,于是改换思路,由攻城略地转为掳掠人口,主攻的方向也由淮南转向南阳。   大都督陆逊借助沔水涨潮,船只在江水中来去如风,只要见到人烟之处,便派兵士上岸掳掠人口财货,一旦有汉军来援,他们又立刻乘船避战,将所得迁回南岸,如此循环往复,令人不胜其扰。好在陈冲在二月时就已加派新军南下,南府的兵力因此得以处处布防,固守岸北城池,因此吴人也不敢深入沔北,几月下来,也就掠得了三千余人而已。   淮南的战局更不必说,到去年年末,淮北迁民也已进入尾声,朝廷节省下来的大量财赀粮秣,都开始转运淮南。诸葛亮由此在芍陂两岸营建堤坝,以此来抬高淝水水位,并在芍陂内训练水师。同时他又在巢湖与施水相接的北口处修建大型坞堡,名曰有巢坞。有巢坞三面环水,内开河渠,既死死卡住了施水的主干,又能让艨艟等小舰从水门往来巢湖袭扰。吴人若不将其拿下,就无法将楼船开入合肥,也就无法发挥水师优势。事实也正是如此,吕蒙二次率军来此后,与诸葛亮僵持数月,双方虽互有损伤,但都始终未能突破有巢坞一线。   唯一取得进展的反而是在司马懿的西路,他经过延熙二年的挫败后,对宁州的形势有了较为清醒的认知,行动的方针也出现了大幅的变向。他不再猛攻王平所在的滇池,转为深耕民政。为解决运粮问题,司马懿在南中大行军屯,广设营庄,一面擒杀当地南蛮首领,一面为平民减赋均田,同时严刑治安,惩戒不法。等到了延熙三年年底,司马懿虽未与汉军正式交战,但已在南中深深扎根,同时扩军两万余众,声势极为惊人。王平在这种情况下,不敢再在滇池据守,继而移军邛都,这也仅能阻止司马懿继续向北扩张,朝廷事实上丧失了对南中的影响力。   只是从整体而言,南中的变化无关大局,南北两国之间的国力差距仍在变大。尤其是陈冲对于河北的治理,到了延熙三年年末,新政已经全面走入正轨。在执行完废坞令后,陈冲下令河北各郡守,重新于河北开始度田。在没有坞堡作为后盾后,除去少部分士族还怀有侥幸心理以外,大部分士人都不敢再与新政对抗,无非是财赀贿赂官员,希望能在度田时宽松一二罢了。但陈冲对此次度田抱有极大重视,决不允许有人在其中徇私枉法。在度田过程中,往往以当地郡府、陈到双方共查,事后又从丞相府内派使者巡抚抽查,若有一方出现错漏,就会对所涉案人员追责。以至于在五月一旬之内,光冀州一州之内,就上报了十四起贪污案,犯罪人员尽皆发配屯田。地方官员闻讯后,无不战战兢兢,不敢稍授把柄。   值得一提的是,在私瞒田地的案件中,不只是涉及士族,还涉及到些许宗室和功臣。诸如平舒侯刘德然之子刘驷、方城侯刘宣之子刘端,都私下兼并有千亩良田,数额远超限田令之规定。与寻常的河北士族不同,这些人此前经历过度田,封邑也是朝廷亲自划分,结果却和当地豪门沆瀣一气,可谓是知法犯法了。消息传到丞相府后,陈冲极为失望,特意下令,将这些人减去一半封邑,超过限田令的部分都分给当地流民,这又在朝中引出极多争议,说未免有些惩罚过当了。   但等到延熙四年(公元224年)二月,河北度田令已接近尾声。丞相府初步整理出度田数量,赫然发现,除去原本已辑录在册的田亩外,此次度田竟新增税田六百一十万又三千亩,查出隐户一百七十七万又八千人,可谓是成绩斐然。在这样的事实面前,一切反对言论都显得毫无意义,很快,朝野内外又都是一片歌功颂德的靡靡之音了。   在年末,丞相府趁势再统计了一遍各州郡人口。结果也是一片大好,国家虽说还未收回荆、扬、交三州,国内也还未彻底清查隐户,但在册人口已达到两千两百余万。且仅在去年一年,国家便有百万新生儿。看到这些数字,陈冲倍感欣慰,他心想,现下国家府库充盈,或许再练两年兵,统一的时机就成熟了。   此时的陈冲已经六十三了。常年在案牍内工作,加上他早年被白波贼留下的眉伤,导致这两年内他的眼疾迅速加重。在夜里对灯读信,他往往看不了一会便觉得两眼昏沉,好像眼前蒙了一层朦胧的纱雾。这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每次他对镜整理妆容时,常常会剪错须髯,用短刀修理鬓角时,他更是会不小心刮伤自己。这使得他不得不让妻子董白帮他打理,而在这种时候,他就露出孩子一般的手足无措,坐立难安,好似受到煎熬之类的酷刑似的。   而在打理完成后,他打量着铜镜中朦胧的自己,竟有一两个恍惚时刻,他仿佛看见年轻的自己在镜中微笑。这让陈冲怅然若失:在身体的活力迅速丧失的时刻,他才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无法逆转地走向衰亡。   很多年轻的人或许会疑惑,为什么年老的人会贪慕长生呢?陈冲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正如一个人曾经见过光明,就无法再忍受黑暗,一个人听到过仙乐,就无法再欣赏凡响。而一个人既然年轻过,曾经在广阔的后土上驰骋过,他就无法再容忍自己成为一个虚弱无力的老人,逐渐在红尘中腐朽成骨木。所以一个青年人往往意识不到生命的可贵,因为他没失去过。而老人就会贪恋一切尘世间存在的事物,热爱剩下岁月中每一刻的欢愉,想尽一切办法挽留和享乐。陈冲忽然想到钟繇,他比自己大十岁,去世时比现在的自己还要苍老,想必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乐意放权吧。   每当这个与始皇帝共情的时刻,陈冲就更由衷地敬佩起高祖刘邦,像他这样能够洒脱看轻死亡的皇帝,恐怕再也没有了,陈冲心中也下定决心,要以他为榜样,尽力去做这样的人。   又到了一年过年的时候,天空中零零散散地飘着霰雪,府中的梅花也开了。雒阳城上上下下都呈现出节庆的气息来,陈冲就和董白一起张罗着,在府中摆了一些宴席,除了自己的儿女外,还有女婿何晏、弟子庞统、吕乂、赵丘等人。男男女女大概有五六桌人,就基本是丞相陈冲过节时的亲朋好友了。   虽然人不多,但陈冲还是很开心,破天荒地与众人一起宴饮至深夜。等到快宵禁的时候,众人才零零散散地离开。正当陈冲和妻子一起打扫房间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弟子庞统。陈冲不禁笑道:“怎么,已经走不动路了?士元要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偏厢,可以让你将就一夜。”   熟料庞统神色慎重,他入了房门后,先是往身后环顾了一圈,而后又对董白说:“师母,我有要事与老师相商,请您先规避一二。”   庞统生性耿直豁达,平日哪怕是遇到军国大事,他也是淡然处之,如今在自己面前,他竟露出如此严肃的神色,陈冲暗中吃了一惊。虽然他不明其中缘由,但也知道弟子不会小题大做,于是也就先让妻子离开,赵丘在外守门,自己则泡了一壶茶,与庞统对案而坐,问道:“有何大事,但说无妨。”   庞统注视了陈冲片刻,开口就问道:“老师听说最近的谣言了吗?”   “什么谣言?”   “代汉者当涂高,涂高即坚庭,丞相者也。”   陈冲闻言,斟茶的手微微抖动,险些漏出茶水。他想掩盖过去,但想了想,在弟子面前也无必要,就放下茶壶,对庞统说:“这是无稽之谈,我既不会行此乱事,自然也不会对此忧心。”   这是庞统早就料到的答案,他将身子微微前倾,对着陈冲说道:“老师可以不为此忧心,但是太后呢?天子呢?先帝留下来的这些勋贵呢?太学闹成了这个样子,天下人都在议论纷纷!谁还能不知道,私底下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老师如果不做打算,恐怕将来就要和陈藩一般,为小人乱刀所杀的!”   陈冲抬眼反问道:“做什么打算?”   庞统立起身说道:“大不了学霍光,废去太后,再换一个皇帝!”   陈冲沉默地注视了庞统片刻,直到庞统不安地坐下来,他才继续道:“你喝醉了,和我说了一些胡话,我也没有记住。”庞统想再说些什么,陈冲又立刻挥手止住,他拍着膝盖笑道:“为人一世,我从不主动做理亏的事情,更不想到人老了,被后人戳脊梁骨!”他顿了顿,又给庞统斟了一杯热茶,轻声道:“士元,你若是为我好,就不要再说这些。不管我在或不在,倘若还有你、孔明、伯约他们在,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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