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吼叫彻底点燃了战火,镇魔塔悬浮虚空,开始绽放出阴郁苍蓝的色泽,塔内封印阵法被触动了。妖兽大吼声引动镇魔塔大妖,牵动大妖气息,使得镇魔塔震动起来。 六大仙门的家主以及各家一位长老共十二人立刻警惕起来,盘坐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周身力量涌动,连接封印,稳定镇魔塔。 但就差了那么一丝,使得大妖力量外泄,融进凤鸟盟掌控的妖兽体内。庞大的雄狮双目发红,有力的尾巴甩动间带起的厉风将地上厚厚的冰雪绞成粉碎。 闻梵音理了理被余波吹乱的长发,无声叹了口气,手上的力量也顿时消散。 云霄真君,救不了了。 果如她所言,凶猛的凶兽朝云霄真君扑去,打断了真君针对众多修士的气场压制,使得众人缓过来后,直接扑向真君,各种力量倾泻而出,毫不留余地。 云霄真君手握春山笑,扬手一斩,将雄狮逼退。转身长剑横扫,将袭来的修士重创。 她脸色苍白极了,乌黑的发丝也从尾端渐渐染上银白。她低头看向深渊,眼里含着星星水雾,带着数不尽的遗憾和期盼。 她快坚持不住了,但围攻她的人布下了阵法,她无法离开。 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只需要让她再坚持下。待她打发了这群小人,定要下深渊去寻回苦等千年的挚爱。 云霄真君猛地将春山笑扔向半空,双手飞快结印。森然冷意的剑气迅速蔓延,毁天灭地地冷意顷刻涌来,让人如临深渊,如剑悬顶。 猛地,她双手一顿。春山笑轻轻一震,无尽剑气袭杀四方,将深渊周围大山劈碎,夷平了断魂崖半个山头。 惨叫声一声接一声响起,剑气将袭击主人的修士穿胸而过,鲜血洒落地面,结成冰晶。 重明此时后背被冷汗浸湿,他嘴唇有些颤抖,勉强稳住了面上的平静:“仙剑果真名不虚传。” 仙剑一出,仅次于真君修为的众多修士竟连其一缕剑气都无法抵挡。何等霸道,何等强大。 胆敢袭击云霄真君的修士尽数被灭杀后,她动作缓慢地转身看向警惕着她的凶兽。 这只凶兽已被镇魔塔内大妖的分神掌控,若此时不尽力斩杀妖兽,抹掉大妖分神,来日这大妖定成人间大患。 可她一旦出手,便来不及去见阿庚了。 真的要放任凶兽吗? 本就不是她所造成的,这烂摊子难道不该是背后之人收拾吗? 云霄真君后退一步,神色挣扎不已。 她无法保证那敢对她出手的人真会在乎天下苍生,她不能赌。这天下是千年前阿庚拼劲全力守护的,她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 云霄真君重新上前一步,头顶上空本稍稍暗淡的仙剑也重新绽放光彩。 似从她神色中看出她绝不留情的固执,凶兽稍稍退后的步伐停住,猛地朝她扑了过去。 云霄真君望向镇魔塔,神色有些歉意。 她无法报答塔灵的网开一面,也无法当面感谢那为她求情的前辈了。 她伸出右手,猛地朝下一压。春山笑铮鸣一声,剑鸣响在方圆千里内所有修士的神魂中,让他们一个激灵,被这股冷锐剑气逼迫的发抖。 仙剑在半空中一个旋转,下一瞬便出现在凶兽身上。从凶兽头顶刺穿到凶兽肚子,速度快地好似直接刺穿了空间。凶兽哀鸣一声,倒在地上渐渐失去了呼吸。眼中的红光正欲逃离,一只正缓缓爬上皱纹的手轻飘飘捏住红光。 云霄真君头发已全部斑白,精致白皙的脸上一条条皱纹出现。时光不再优待时,显得格外残酷。 这场大战看似惊天动地,却结束的非常迅速,一切都在短短时间内尘埃落定。死去了数十位大能修士和一头凶兽。 以及——云霄真君。 云霄真君手上猛地一用力,红光被她碾碎。她脚下已渐渐化为粉尘,不受控制地散落四方,有星星点点落在仙剑上,仙剑绽放光华,却依旧无法挽留她。 她眼里流淌出一行泪水,遗憾与悲痛将她淹没。 本想在寿命终结前见阿庚最后一面,可她到死都见不到他。 那最后一面,竟是在千年前桃夭林。 她死死盯着深渊,想要透过那重重黑暗看到她等了千载的人。但入目一片黑暗,她什么都不曾看到。 阿庚啊,我等了你一千年,我种的桃花树环绕大半龙山湖。我等啊等,等啊等,一年又一年,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可你终究还是没回来。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消息,到头来却只差这么一步,我便能再次看到你。 就差一步…… 我却再也见不到你,再也等不到你了。 我累了。 阿庚,你答应过我,待你阻拦妖兽后便会回来陪我看碧落花,陪我踏上仙途,陪我一世无忧…… 你食言了。 “凡人求长生,长生长孤苦。上章,许是我千年前便该随你一起。”她轻声呢喃,整个人化为粉尘消失,留下一滴清泪落在地上。 这多余一千年的苟活,多余一千年的等待和绝望,终究划上了句号。 上章,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换你等我,可好? 等你这么久,我终究还是——意难平。 “铛、铛、铛……” 悠扬沉稳的钟声响起,整个世外仙门的仙人都被惊醒。 他们心悸的数着钟声,一、二、三、四……一百零六、一百零七、一百零八!一百零八响,钟声停止。 天空阴云密布,雷霆磅礴,大雨降下,一股哀伤在众人心中出现。 所有人心中明白,醒世钟一百零八响,天象变幻,真君入灭。 谢家老祖谢碧落——仙门云霄真君,陨落。 正匆忙赶来的谢家诸位长老和少君谢归亭猛地停滞下来,他们一脸悲痛,齐齐跪在地上,嘶声道:“送真君。” 已离开涞水的风清也停下了脚步,他神色一沉,单膝跪地:“送真君。” 随即便站起身,继续朝深渊赶赴。 他脑中思绪万千,卢家居然选择此时动手,难怪涞水的关注弱了许多,原是将注意力都落在了云霄真君那边。 如今真君已然入灭,卢家算计成功。那春山笑呢,别是落入卢家手中了吧。 不,不会。女郎与月皎还在,春山笑乃真君之物,真君虽入灭,但只要不是真君亲手将仙剑交出去,仙剑便会选择距离它最近的谢家血脉认主。 若当时在场的并非只有一位谢家人,那么仙剑会分亲疏远近。也就是说,真君曾中意谁,谁便会得到仙剑。 而据他所知,此时深渊只有女郎一位谢家嫡系血脉传人。佛子与少君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们晚了一步。 那么,女郎得到仙剑后,其他势力会忍住不动手吗? 他又一次加快速度朝深渊而去,并朝月皎传信,务必谨慎小心,保护女郎安全。 距离此处最近的灵珠佛子握着佛珠的手一颤,腿一软跪在地上。他嘴角动了动,那声‘阿弥陀佛’到底没有念出来。 他眉宇含着痛苦,一字一顿道:“谢家景行,送真君。” 此时此刻,他不是佛门灵珠佛子,而是谢家大公子谢景行! 深渊外,闻梵音身侧的月皎红着眼眶,眼泪落了下来。 她缓缓跪在地上,目光仇视地看了眼重明后,声嘶力竭道:“送真君!” 闻梵音轻轻抬手,插在凶兽身上的春山笑像是受到召唤,忽地飞来落入她手中。 细雨如刀,轻飘飘落下时,月皎及时起身,为她撑开破妄伞阻拦雨水。 她轻轻抚摸着剑身,歪歪头对上重明,她的眼睛被白布遮掩,明明没有在注视重明,但重明却有着那种被紧盯上的战栗感。 “大先生,也想要这春山笑吗?”她声音微扬,古怪却又优雅,是一种光怪陆离的历史沉淀感。 惊悚感爬上后背,重明不动声色道:“长老说笑了,在下并不需要仙剑。” 他要的是云霄真君的修为真元,却没想到这位真君是个烈性子,并肯与大妖分神同归于尽,也不愿留下半点东西。 他好奇看了眼仙剑,这柄在长老手中安静古拙的剑在他眼里却望之便觉森然冷意,不可逼视。 闻梵音抬头看向虚空,云霄真君已然清场,所有心怀鬼胎地都不曾活着离开。 真君那么决绝地清理这些渣滓,自保是一方面,要护住她这位后辈是另一方面。 何等温柔之人。 一时间,她忍不住对卢家和凤鸟盟心生恼怒,若非这群人,真君尚能存活些时日,而非抱憾而亡,死在距离上章真君最近的位置,却难以见到上章真君最后一面。 她心中杀念一起,已密集的雨滴瞬间停滞,虚空有惊雷响起。 冥冥中来自世界的警告,她不得在此世肆意妄为。 闻梵音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戾气压下。与其他各个世界一般无二,哪怕她合法来到此世,依旧不能随意杀害这些拥有气运的人物。 那种自家孩子再怎么白眼狼和败家,也轮不到外人管教的感觉格外清晰,让她刚才的怒火一扫而空。 她对于这方世界来说,终究是外人罢了。真想罢手不干,放任这方世界毁灭。 但不行,她在意的人也生活在这里,她还得打起精神撸起袖子干活。任务完成后,她拿到报酬立马走人,实在是不想再跟世界打交道了。 她并非忍气吞声之人,也曾气急败坏不管不顾斩杀未来会兴风作浪的家伙,结果事情并非从根源解决。世界重启后,该毁灭的还要毁灭,这逻辑实在让她纠结许多世界。 虽没纠缠明白,却懂得一个道理,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走,才可解决问题。 “大先生既看不上这春山笑,我便不将其交给你了。请恕在下有要事处理,不能陪伴大先生了。”闻梵音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凉薄冷漠,让人心中发寒。 重明立刻说道:“长老有事要忙,我便也不打扰了。请。” 闻梵音低低一笑,带着月皎当着他的面跳下深渊。 重明眼皮一跳,立刻上前几步查看,却只见到两道身影飞速被黑暗淹没,再无半分痕迹。 “纯熙。”重明叫道。 纯熙轻步上前:“父亲?” 重明直起身体,皱眉问道:“你可知妙音长老来深渊所谓何事?”总不能是算计自家老祖宗,占有仙剑的吧。 纯熙:“……父亲,您忘了吗?老师是来完成云霄真君遗命的。” 重明一愣,遗命,甚…… 不对,是找到上章真君的遗命啊。他可真是被云霄真君的入灭给搞糊涂了,连这大事都给忘了。 “这么说,长老敢直接跳下深渊,是笃定上章真君在深渊下了。”重明喃喃道。 他跨前一步,想了想却收腿回来。他虽想知道上章真君的事情,这深渊他还真去不得。 作为云霄真君入灭的推手,他不认为长老会轻易放过他。 鬼知道深渊下方是何情况,妙音长老若一个想不通要打死他,他连找人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这一趟下来,还真是损了长老赔了朋友(凶兽)。 重明退意已生,连妖兽尸体也不收敛,带着女儿便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可还没忘记,头顶镇魔塔里聚集着整个仙门的强者。 虽外界传闻他们无法出塔,但谁知他们有无后手呢。 重明离开后,深渊重新恢复了死寂静默。 镇魔塔内,卢家主轻摇羽扇,围困李家主等人的阵法顿时消散。 谢家主当即从稳定后的封印前方起身,身下水墨丹青形成的黑鹰直朝他狠狠抓去。 王家主身后血雾升腾,兵马交戈,嘶喊争鸣,鼓声彻响,隐隐有旌旗飘飘,从血雾中探头。兵戈铁马的冲杀声夹杂着凶煞之气跟着黑鹰一起冲去。 郑家主焦急不已,连忙朝李家主道:“怎能在塔里打起来?一旦不小心碰着封印,我等便是天下的罪人。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李家主,你倒是说话呀。” 李家主嘴角抽搐道:“你得知道,我儿聪慧不代表我也聪慧。事到如今有何办法?云霄真君陨落在寻上章真君的路上,偏偏紧要关头卢家主以一己之力暗算了我等。” 他脸色发沉:“此事定有卢家手笔!他们卢家究竟想做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