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辆马车从东城门出。 昨夜下过小雨,来往的骡马踩出一片泥泞,刚过春分的早晨还有着丝丝寒意,路旁卖早点的铺子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早上起来在府门口与师父告别,师父今日去法空寺当差,自己则去书院。 马车出东城沿着官道行数里,在一条弯弯小河边,离了官道过桥向北而行。 沿着柳树河堤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青竹书院。 书院依山而建,茂密的苍翠竹林不掩白墙黛瓦,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间偶有飞鸟成双。 马车停在院门台阶下,霍谷走下马车,入眼便是峥嵘巨石,巨石上刻四个朱红大字:天地正气。 绕过巨石就是登山的青石台阶,登上台阶,雅致的院门上书青竹二字。 院中传来书声琅琅,霍谷属实没想到,自己还有重返校园的一天。 青竹书院分云、雨、露、霜四院,取自“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此刻的霜院,讲习堂内,闹成一团,舞勺之年的男孩,最是闹腾。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大离出了个武道天才,一个时辰入品。” “吹吧你,太尉大人都花了十四天。” “我才没吹,我爹说的,好像就是李太尉的弟子。” 一众男孩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辩起来,各有各的理,争得是面红耳赤。 忽然,一少年想起什么,朝着后面喊道:“如意,你消息最是灵通,你来说有没有这事。” 其余男孩也纷纷转身望去,“对啊,沈如意,你肯定知道。” 坐在最后面角落里的桌案上,沈如意正伏案打盹,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抬起头来艰难睁开眼帘,“吵个屁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如意,咱大离是不是出了个一时辰入品的天才,你快说说。” “这么重要的情报,凭啥白白告诉你们。” 说完继续趴下。 一开始出声的少年,跟身边人讨论片刻,又开口道:“你只要告诉我们,我们把你这个月的功课包了。” 沈如意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晃动。 众人又嘀嘀咕咕一阵,“好,就两个月!” 沈如意抬头轻拍桌子,“成交!” “那你快说!” “确有此事,此人乃广原人士,草原牧童出身。” “前段时日,广原雪灾,巡游司指挥使霍谷受命去往广原,在那里将此牧童收入门下,并非尔等说的李太尉门下。” “当日牧童入品,耗时一时辰。” 沈如意侃侃而谈,堂内众人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说完,沈如意继续伏倒在案。 “这人姓甚名谁,你还没告诉我们。” “你们只问了我有无此事,至于此人姓名如何,无可奉告。” 突然,大门被推开,一个面相古板的中年教习走了进来,视线扫了扫整间讲习堂。 吵闹的讲习堂瞬间安静,闹腾的少年们回到各自桌案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从老远就听见尔等吵吵闹闹,整个书院都能听到你们霜院的声音,规矩何在?” 常豫瞪了一眼嗓门最大的少年,又开口道:“今日,咱们霜院又来一新生,许鸣,你坐那边那个空位。” 许鸣走进讲习堂,所有少年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他轻轻点头,径直到自己的桌案边坐下。 堂内除了他,其余学子都是统一着装,清一色的玉白澜衫,蓝带束腰。 后方竹帘隔断,内间则是一些个豆蔻少女旁听。 旁边一桌传来嘶嘶声,转头看去,一少年正好奇的看着许鸣,“同学,在下沈如意,交个朋友。” 许鸣笑着点了点头,“沈同学你好。” “许哥,你是哪里人?”沈如意试探着问到。 “我是从广原来的,现在住在天都。” 沈如意激动的一拍掌,“许哥,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许鸣又看了一眼沈如意,这人有点奇怪。 后面的课上,身旁的沈如意呼呼大睡,奇怪的是,常教习对此视而不见,而其他学子稍微分神,都会受到责问。 后来才知道,对于书院来说,只要沈如意坐在课堂,就算完成他爷爷交待的任务了。 下了课之后,许鸣在廊间漫步。 这青竹书院不简单,深处有浩然之气蕴蕴,应是坐镇此间的一品大能。 对于自身的伪装,许鸣相当自信,化影玄机不露半点破绽。 踩在鹅卵石铺的小径上,院中布局如有道法神韵,飞檐翘角与天地和谐如一。 走进一处草堂,草屋几间,一汪池水,池边有桌凳几张。 桌边闭目养神的白发老叟,睁开眼,看着许鸣,“请坐。” 许鸣走到桌边坐下,冰凉的石凳瞬间将他惊醒。 我为何来到此处? 方才还在讲习堂外瞎逛,怎么此刻竟然到了此地? 有如梦游般来到此处,毫无察觉。 老叟将石桌边一碟吃食推了过来,和蔼的说道:“尝尝。” 看着碟子里的东西,许鸣整个人气机流转,瞬间紧绷。 碟子里些寻常的小鱼干。 难道被看穿了? 许鸣抬头,“阁下是?” 此人并非刚才那位坐镇的一品。 老叟拿着细铁棍,轻轻拨动小炉里的火石,烧开的水在壶中翻滚,吱吱作响,“故人时隔万年相见,玄勾你又何必紧张。” 许鸣瞳孔微缩,“你是仙宫之人?” 玄勾乃许鸣妖族身的本命真名,知晓此名的只有极少数仙宫之人。 “仙宫已是过往烟云,现在只有老朽太康,在这青山雅致之地,做一书院山长。” 太康在面前的两个杯子里,各放下一片茶叶,“你居然出关的比师父当年推算的还要早。” 许鸣揉了揉眉头,“我还是没搞清情况。” “当年仙宫之战,你刚刚出生,家师太玄真人受天勾所托,将你封入神石的。” 太玄真人?鲲鹏说的那个人族大能? “当年你在仙宫是何身份?”许鸣问到。 “彼时我是皇室子弟。”太康将斟满的茶杯递了过来,“我自己种的茶,试试。” 许鸣看着面前的白瓷茶杯,淡黄的茶水飘着清香,“你是当年太玄真人的弟子,那你可知他当年留下的后手吗?” “自然是知道。” “能否告诉我?”许鸣轻茗香茶,问到。 “你就是后手,或者说你能找到后手。” 许鸣愣了一下,边喝茶边沉思起来,搜寻记忆,没有任何关于刹那光阴那个阵法的信息。 “可我不知道。”他老实交待。 太康摇了摇头,“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知道。” 许鸣嚼着美味的鱼干,反复思量着太康说的话。 “你好像快上课了,”太康看了看许鸣现在的人族少年模样,“或许,你现在正在走上那条路。” 许鸣站起身,又突然想起什么,“山长,你怎么看穿我的。” 太康笑了笑,“你放心,你这遮掩之术极为精妙,封印你的那块神石乃仙宫重宝,只有我这昔日仙宫皇族之人才能发觉你与神石有过的联系。” 许鸣满腹心事回到讲习堂上完大半天课。 直到下午回到府上,都还在琢磨,这太康是何修为。 在自己面前,他就像一团迷雾,完全看不透。 莫非,一品之上? 可自己就是一品,冥冥中可以感悟到,由于天地不完整,是无法超脱品秩的。 至少有一点,这个太康山长,对自己好像没有恶意。 急促脚步声响起,曾管事出现在面前。 “少爷,方才府中护卫在外面听到些传言,说是老爷今日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