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河神祭
卯时五刻,天蒙蒙亮,梁渠家的大门就被敲得砰砰响。 并非有人来闹事。 整个义兴市现在谁都知道梁渠的身份,没人敢来惹事,敲门的是陈兆安的孙子陈同民。 陈同民拱手道:“水哥,我爷爷让我来问问你,对祭祀流程熟悉没有,还有祭文,不用背下来,但一定要尽可能的流畅读下来,万不能有磕碰。” “我给你读一遍吧,你听听怎么样?” “这......”陈同民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就麻烦水哥,我听一听。” 祭祀河神的事上,梁渠贵为杨师亲传也不能够马虎。 干不好一样得受乡民唾骂,当然,干得好自是交口称赞,说出去是义兴市里的一号人物,有利有弊。 他昨晚回家,尽管很疲惫,还是强打着精神诵读过十多遍,自认没什么问题。 梁渠与陈同民面对面,诵读起祭文。 “河神在上,余借义兴市之地,临江淮河之水,承众之所寄,聚民之所望,率民众今敬拜于尊前,呈此祭文......” 一刻钟后,梁渠停歇下来。 陈同民点点头:“水哥办事果真令人放心,有此水平,乡人们定然交口称赞。” “比不得陈里老。”梁渠谦逊道。 “祭文是没问题,流程熟悉过了吗?” “我可是义兴市里长大的,每年来两次,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你随便问我。” 陈同民也不客气:“司祭喊完上牲后,主祭应该干什么?” “先上香,再祭酒,最后念祭文,念完后让乡民跪拜,放完鞭炮就下祭台。” 陈同民点头,祭文与流程都熟悉,那就没什么问题,只要大体不差就足够。 “好,祭祀午时一刻开始,巳时三刻我便来领水哥,到时候你还需穿件干净整齐的衣衫,若是没有,我便去找一件来予你。” “那倒不用,我有一套。” “好,那巳时三刻见。” 目送陈同民离开,梁渠内心也有一丝丝激动。 上千人啊,要在如此多的乡民面前上香、祭酒、诵读祭文,他也是头一次面对那么大场面,难免紧张,希望到时候不要有问题。 先洗个澡。 梁渠关上门,烧水打皂。 他经连多日不曾亲手捕鱼,身上的鱼腥味消散颇多,常人根本嗅不出来。 洗漱完毕,束好长发,再换上师兄师姐们送的衣服与宝物,他都感觉自己很帅。 走到桌前,梁渠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 桌子上的蓝珠颤了颤,舒展开来,变成一条六寸长的大蜈蚣,蓝甲闪烁,在晨光照射下流光溢彩。 天水蜈蚣沿着梁渠的手掌爬到手腕处,首尾相连,百足寸寸并拢收紧,严丝合缝,竟是化作一块蓝玉镯。 梁渠将其隐藏在护臂之下,推门而出。 临近祭祀,青石街上比往常热闹许多。 大氅并非披风,是一种带袖的宽松大袍,梁渠身量挺拔,披在身上,行走之间自有一股俊逸气,与寻常麻衣的百姓已有显着区别,十分吸睛。 许多乡民瞧见此状,心思复杂百转。 昨日围观的群众只是义兴市里的少部分,很多人都是在口口相传中后来得知的,现今一看,想什么的都有。 有羡慕,有嫉妒,有高兴,还有懊悔的,懊悔没有早日与梁渠结成亲家,白白溜走了金龟婿。 “我当初还想和阿水结亲家呢,要是成了,我现在岂不是一样风光?指不定今天去抬牲的人就是我呢?” “你家女儿配阿水?你不嫌寒碜我都嫌,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怎么说话呢?我女儿怎么了?啊,我女儿怎么了?” “吵吵啥吵吵啥,梁渠这般有出息,我看得配县太爷家的千金才够格!” “那倒是。” 有人出声大喊,竖起大拇指:“阿水,仗义!青砖和瓦片都备好了,改天我就去伱家砌墙!” 梁渠拱手笑:“多谢虎叔!” “客气啥,我有的是力气,出把子力气就能挣一百文,都不知道上哪找这好事。” “是啊,叔别的不多,就力气多!尽管使唤!” 乡下人力最贱,尤其到冬天,更是挣不到钱,只管顿饭都有的是人抢活干。 现在去帮两天忙就换得一百文,那是挤破头的好差事。 午时,陈同民来找梁渠,两人一同去往埠头。 青石街两侧的小巷中陆陆续续有乡民出来,汇聚到埠头上。 高高的梯形祭台架设在青石砖平台上,足有十三级木质台阶,上去便是一张大方桌,上面摆满瓜果菜蔬。 祭台八方各有一人手持大旗向外站好,一旁还有敲锣的队伍。 梁渠还看到陈杰昌与李立波。 三人一道在武馆习武,陈兆安自然也将他们俩安排上,作为上牲前杀牲的壮汉。 他们二人一个抓着羊,一个抓着牛,就等上牲。 午时一刻。 所有人都到齐。 乡老们与梁渠站在祭台的左侧,一处高门大院的屋檐下,两侧两头石狮子蹲坐,映衬得众人威武不凡。 祭台前站满上千乡民,皆是静默等待。 锵!锵!锵! 咚,咚,咚! 三声锣响。 司祭老头一鼓一步,沿着祭台中轴线走向祭台前,后向左转在祭台四分之一处站定,背向祭台,面朝众人,朗声高喊。 “上牲!” 陈杰昌一马当先,抓住牛鼻环上前,李立波紧随其后,最后是陈同民牵着一头猪。 三人来到祭台右侧,自有人上前将三牲挂起。 三牲竭力挣扎,却被链条缠绕,根本无济于事,三人各自接过一把尖刀,对准它们的脖颈。 “刺!” 司祭一声令下,尖刀齐刷刷刺入脖颈,挑断动脉。 鲜红的浆血溅射而出,落入木桶,冒着腾腾热气。 浓厚的血腥味冲天而起,顺着冷风扩散至整个埠头。 “起!” 三人抬起木桶,顺应鼓声来到岸边。 “倒!” 木桶倾倒,血浆滚滚而出,溅入水中,如一团漆黑的墨扩散开来。 风里只剩下浓厚的血腥味。 “萨满复位!” 五声锣响。 梁渠瞧见两位萨满从他身边走出,站在祭台两侧边唱边跳,不由捏紧手中稿纸。 萨满出来后就该轮到他上场。 “主祭,行!” 九声锣响。 锣声震耳。 梁渠愣住。 他看到一道黑影爬过瓦片房顶,自前方屋檐一闪而没,消失在封火山墙后。 枯槁干瘦,肤褐如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