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好骨肉
江潮涌动,冲刷在礁石上溅起白色水沫。 梁渠坐在青石板上,沾满雨水的肌肉线条分明,赤裸的上身热气蒸腾。 他伸手往后一捋,湿润的黑发整齐地向后梳去,气定神闲地抛动手上卷轴。 卫绍脑子跟炸开了似的,整条脊骨上爬过一条冰冷的毒蛇,咝咝地吐芯。 他站立不稳,后退几步,环顾四周,风雨中的嗤笑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天旋地转。 三千四百两的雷字印法…… 怎么可能? 为什么比我还快? 宝鱼…… 红血鲈殷红的皮肤抽走了卫绍的脊骨,被雨水淋湿的长发贴在脸上,水流顺着下巴往下滴落。 他双手撑靠在大腿上,睁瞪双目,大口喘息,像条脱水缺氧的鱼。 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河泊所的武师,凫水还是要多练的,毕竟看家本领。 不过比起旁人,你不算太差,勉强到了水准。 来我们这做事吧,只要你肯过来,我便自掏腰包,予你一瓶回气丹,绍大人以为如何?” 价值一小功的回气丹! 卫绍眼角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跳动,只五指深深抓捏住膝盖骨,关节处泛着青白的光。 卫绍不作回答。 梁渠也不恼,他不如别人家大业大,逗狗拿不出火腿肠,只有干饭,不起反应很正常。 说罢拎着鱼篓往众人方向去,淡淡的天光在他的背影边镀上一层灰晕。 落在后边的人影始终耷拉着身子,浴沐在大雨中。 天地幽蓝,大雨滂沱。 …… 相比于卫绍等人的落寞寂寥,徐岳龙与杨东雄这边热闹得多,纷纷恭贺梁渠。 梁渠不断拱手作揖,表示都是同行衬托。 作为河泊所的官员,应当勤于本职工作,凫水是一项至关重要的基础能力体现,自己不过是尽忠职守。 场面话他说的越来越顺了。 “好小子,好小子,我见过那么多人,你是最会凫水的!入河泊所一点没错。” 徐岳龙拍着梁渠肩膀大笑。 纵然卫麟没有表现出丝毫情绪,但他知道对方心里一定非常不爽! 差出一个大境界比凫水,竟然输了! 换做是缉妖司与三法司尚且情有可原,主要任务内容不在水上,很少修习相应功法。 河泊所是什么地方? 能在里头挂职的哪个没有水中身法傍身? 输掉比斗着实挂不住脸。 这也是为何梁渠要比凫水的缘故,赤裸裸的阳谋。 作为优势项目,不比,丢脸的不止是高出一个大境界的卫绍本人。 比了,正中梁渠下怀。 “年末的业绩考核,阿水应当是头名,到时又少不得一番赏赐,若是着实出彩,说不定有大功。” 许是今天表现太过出彩,徐岳龙唤起梁渠小名,显得更加亲切些。 “都是岳龙大哥照顾。” 梁渠抱拳道谢。 俗话说得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小功再多都无法兑换大功,但真论起来,倒并不是那么绝对。 每年一次的年底考核,官员中根据绩效排出的头名是有额外赏赐的,若是十分出彩,更能记上大功。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功攒得多,不是完全不能“换”大功。 梁渠论功劳比不过项方素,冉仲轼等人。 他们冲刺在大泽前线,拿鬼母教的人头领功,听说前段日子宰了两個教众,功劳比他杀精怪大得多。 但考核比较的是同地方,同级别的官员。 梁渠目前两百多小功,两个大功在手,八品之中风头无二,板上钉钉的头名。 再努力一把,年终大功不是不可能。 热闹上一阵,梁渠告别徐岳龙和杨东雄,匆匆赶往天舶商会牵赤山。 路上他把卷轴拿在手中,仔细打量。 卷轴开口处烫有火漆,上头用鎏金刻出二竖二横,呈井字,意味着雷字印法是一门中乘中等武学。 乍一听不是很高端。 梁渠的青龙枪只前三招便是上乘武学,落星箭起步中乘,往上更能延伸出上乘的逐月箭和贯日箭。 实际上不是那么算的。 作为一门带有万相性的功法,中乘中等已是相当不错。 放在旁边的丰埠县,围绕着这门功法指不定要掀起一场明争暗斗的“腥风血雨”。 梁渠属于站在巨人肩膀上,学到的是杨东雄数十年军旅生涯,一生摸爬滚打积累起来的好东西。 上乘武学诚然要比中乘下乘难学许多,但多少人对这份“难”求之不得。 没有狩虎师承的“野路子”奔马武师,能用的武学基本都在下乘三等里打转,偶尔有一门中乘就是相当不错的杀手锏。 狼烟则在奔马基础上高出一个档次,中乘为主,偶有上乘。 武学如此,功法也差不多。 这就是有传承者对野路子的碾压。 经史,医药,宝物辨识不说,在其他人费劲心思浪费大把时间攒钱学习武学时,他们能不费太多代价拿到寻常人一生接触不到的技法。 时间,金钱,精力全部节省下来的鸿沟,会变得难以跨越。 推翻大乾的当今一脉,在成就大统之前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天舶楼马厩,小厮扫去地面上的水渍,牵着赤红大马来到跟前。 “大人,您的马。” 梁渠收敛思绪,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披上天舶商会送的蓑衣。 在水下,表现怎么神异都无碍。 在外面,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尽可能与旁人展现出来的表现相同。 他把卷轴与琉璃瓶塞入马鞍旁的皮夹层中,系上麻绳固定好,策马回家。 梅雨季偶有天晴,家家户户会争相搬被子衣服出来晾晒,但基本不会超过半天。 上一个天晴已经是五天前的事,接连的几场大小雨让平阳县往义兴镇上的道路泥泞许多,到处是积蓄起来的水坑。 湿滑的地面与水坑并没有影响到赤山,作为龙血宝马的它冒着风雨,在晦暗的天光下化作一团燃烧的烈焰,疾驰而过。 落叶在水洼中飘转。 “一二三!” 一辆装满货物的驴拉板车陷入到泥水之中,灰驴嘶鸣。 三位披着蓑衣的老者喊着号子,使劲推动车轮试图把板车推出泥坑,下半身都被黄色的泥浆水打湿,在寒气下打着颤。 梁渠拉缰勒马,抓住马鞭一头绕成一个套圈,弯腰下套,套住一角曲臂将板车从泥坑中拔起。 三人连连道谢,更有一人摘下斗笠淋雨躬身,梁渠微微颔首,正欲离开,忽有一股恶意针刺般扎入眉心。 这是…… 他猛拉缰绳,赤山的长颈被暴力压弯,整个马身犹如张开的弓臂,不受控制的向下倒去! 淋雨老者霎时间扔飞斗笠,一道积蓄已久的刀芒撕裂半空中的斗笠,将其崩裂成竹条,接连砍倒数颗巨木,却是堪堪擦过倒地的赤山。 “真是一身好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