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幽被南宫瑾言拽着跑了好久,她看不清道路,也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看着眼前淡蓝色的身影摇摇晃晃。血腥气在胸腔翻涌,跑到头晕目眩,她还是觉得无比的困倦。这种神志不清的感觉让她觉得入坠梦魇,一切都不真实,不真切。 到了一个拐角,南宫瑾言环顾四周,他们已经甩开了死士,但死士穷追不舍,即便是在这个狭窄偏僻的角落,也能够听到愈渐逼近的凌乱稠密的脚步声。 二人甫一停下,北冥幽便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南宫瑾言架着她将她扶起来,望着她迷蒙的双目,南宫瑾言道:“服媚,不要睡。” 北冥幽死死抓住南宫瑾言的双臂,却是瘫软无力,她道:“他们冲你来的,别管我,跑。” 南宫瑾言揽过北冥幽,看着她虚弱地喘息,他道:“你为何笃定他们不会将你如何?” 北冥幽忽然笑了,她反手握着南宫瑾言的手腕,说道:“即便是将我杀了,又怎样?死在他们手上,是我窝囊……” 北冥幽分明头脑昏沉,双目却红的厉害,像是在极力挣扎,极力忍耐。 “南宫瑾言。”北冥幽凑近南宫瑾言的耳边,竭力发出声音,说道:“这迷香,武功稍微高点的都不会着了道……可真是耻辱啊……你其实很清楚,带着我就是个拖累……呵……拖累啊,我什么时候成拖累了……瑾言,你是个聪明人,放下我,快跑,不要因为我……停下来……可是真的好遗憾啊……” 可是真的好遗憾啊。 南宫瑾言注视着北冥幽,打横将她抱起。北冥幽使劲睁了睁眼,却无济于事,昏了过去。 人已经追了上来,一众拿手拿长刀的蒙面黑衣死士,南宫瑾言脚尖一略,抱着北冥幽脱离人群,跑到拐角处,又有另一波人追了上来。南宫瑾言顿了顿,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将北冥幽单手拖抱起,另一只手中照雪已然现形。 剑光忽现,南宫瑾言的速度没有慢下来,反而更加迅疾,如一道寒光刺破围拦,直直冲出重围。 外面不是何时阴云密布,南宫瑾言破窗而出时天上开始下起了细密的雨滴。 也许是寒风拂面,冷雨洗淋,北冥幽缓缓睁开眸子,北冥幽一只手搭在南宫瑾言的脖颈后,整个人靠在南宫瑾言肩上,她实在是想不到,南宫瑾言竟能这样将她抱着。她抬眸看着映照着雷电的照雪,上面的血迹逐渐被雨滴冲刷得干净。 南宫瑾言侧眸,恰巧看到她醒了过来。“怎么样?”南宫瑾言问道。 北冥幽深深吸了口气,道:“放我下来。” 南宫瑾言顺着北冥幽的目光向上看,看到他跳下的那扇窗边已经聚上来了人影。 南宫瑾言的态度近乎执拗,“不放。” 北冥幽注视着他淡漠俊美的容颜,道:“我没事了,放我下来。” 南宫瑾言眸光深深地看着北冥幽,望穿秋水一般的瞳眸美得好似承载了千秋景色。 南宫瑾言将她放下,放下后,她才看到南宫瑾言手臂上破裂的划痕。 这场雷雨唤醒了北冥幽。 她看着已经下来的死士,发狠道:“是他们自己不惜命的……” 话落,玄黑冷剑蓦然凝出实形,北冥幽甚至没有去等,抬腿踩到墙面,那一瞬间,人便没了踪影。南宫瑾言仔细观望着,只见一道迅疾的残影顺着墙扫荡开来,宛若刀影一般,凡是下来的死士,还未落地,便被生生拦截住了生机,直至她踩到那窗沿上,翻手跨进窗子,将站在窗边的死士给撂了下去。 北冥幽才缓缓下去,南宫瑾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样的杀伐果决,当真不像是云服媚可以做出来的。 “你还有何事?无事我先走了。”北冥幽道。 南宫瑾言从她的语气中发觉这句“走”不寻常,眼看北冥幽就要转身离去,南宫瑾言蓦然拉住她的手腕,北冥幽可以反应过来,但心下一转,觉得他兴许有什么话要给她讲,便放任下去,就在这松弛的一瞬间,南宫瑾言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墙上,北冥幽没想到南宫瑾言竟会将她面朝墙按过去,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被醉卿意烧坏了头了?!”北冥幽侧着脸质问。 南宫瑾言某色沉沉,眼中看不清是什么情绪,琉璃般美丽的瞳眸中似有迷蒙,似有留恋,似有不舍,似有委屈……在那刹那间北冥幽也看不真切。 漆黑的夜幕中突然闷雷作响,南宫瑾言一手举起她的双手按在沾了血的墙面上,一手轻轻掰过她的颊面,左手狠厉强硬,右手却轻缓到几近温柔。 白玉扳指的触感有些凉。 南宫瑾言缓缓逼近,周身被雨淋湿,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他轻吻北冥幽的唇角,双眸微微颤动,好似一触即碎的珍贵水晶,“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总要离开我。” 耳边传来他的喃喃轻语,不知为何,无端透着股痛楚。 北冥幽漠然地挣脱开他的桎梏,可方一转过身,南宫瑾言便右手将她的左手扣住,一边十指相扣,一边右手又按着她的后脑,俯身深深吻了下去。 攻城略地,唇齿缠绵,他吻得极尽温柔,又愈加地强势,好像不肯给她余地逃走。 北冥幽本是无动于衷,可她骗不了自己,她听到自己心如擂鼓。 北冥幽缓缓阖上眼眸,由了这幅躯壳沉溺迎合。 逃开层层刺杀,墨如玉绕过暗角,踏出一步,却不曾料想撞到这样的景象。他呼吸一滞,眸色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二位可真是会挑时候。”一句讥诮脱口而出。 南宫瑾言和北冥幽一顿,二人分开。 “人质呢?”南宫瑾言问道。 墨如玉扫了眼倒了一地的死士,说道:“楼里。” 话落,不等二人反应,墨如玉抬起长腿慢悠悠往这座方才还杀气弥漫的楼里走去。打斗中不少人跑了,余下青楼里的姑娘和管事的在堂中坐着。几个姑娘在收拾残局,管事的见墨如玉进来了,那表情如同见了鬼一样,陪笑的表情都难免有些难以掩饰的僵硬。 “这位爷……”管事的还未说完,便愣住了。 铭萃剑锋直至她脖颈,墨如玉冷冷地睨着她,道:“说清楚,死的痛快些。” 无端的火气撒到了青楼管事身上。 此番来的皆是死士,墨如玉清清楚楚,幕后主使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唯有撬开她们的嘴,才能抓到马脚。 “公,公子说什么呀……”管事的被墨如玉的架势吓了一跳,方才温柔乡里墨如玉还算是怜香惜玉的,没要了那几位姑娘的命,现在管事的真的觉得自己不该轻敌,他该是知道那几个女子什么都不知道…… 墨如玉抬剑,冷冷的剑锋抵了抵管事的下巴,他轻笑一声,齿白唇红,俊美逼人,“慕袖坊里娇艳的人儿不少,可管事的这张皮相却是百里挑一的,我也有些舍不得。” 话落,一滴滴鲜血躺在地上,管事的倒吸一口凉气。“公子,是不是有些误会。”她牙打着颤,“如今世道乱,咱这里人也杂,那些人我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呀……” 南宫瑾言款步走了进来,一派的气定神闲,他抬指,轻轻推开墨如玉的剑锋,说道:“哪里世道乱了?” 此话一出,管事的愣住了。 墨如玉也一怔。皇帝驾崩后当即封锁了消息,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真要说乱,也是虫灾灾病饥荒,可是鹤城有自己的粮食系统,周边也援济过粮食,鹤城人本就不多,这种富硕之地也压根不接济什么流民,达官显贵又多,饥荒情况根本闹不出来。况且鹤城自身的水源并不来源于滟日湖,这种快刀斩乱麻式的滥杀,也很难让鹤城灾病肆虐,除却官府的残暴外,和萍兰那个人满为患的地方比,还真就算不得那么乱。 管事的看着南宫瑾言的目光有些奇怪,她却没犹豫,脱口而出:“虫灾肆虐得这般厉害……” 话落,她突然跪在地上,任凭下巴上的血一滴滴滴落在地上,她说:“几位爷是真的不知道么,这虫灾治不了啊!” 南宫瑾言面容温和,他说道:“既然惧怕虫灾,怎的还敢开这楼呢?” 那管事的肩膀明显一僵。 “方才那位媛儿在哪儿?”南宫瑾言突然问道。 管事的回头呵斥着几个女子,说道:“快去!把媛儿带过来!” 一段时间过后,几个女子面色惨白地回来了,不知道见到了什么,媛儿却并没有回来,管事的此时已经不跪在地上,见她们来了立即问道:“人呢?” 几个女子中有点瞬间哭了起来,她们中有人颤颤巍巍地说道:“媛儿……死了……” 一道闷雷猛然炸开。 灭口了啊。 墨如玉忽然开口,说道:“二楼还藏着一个死士。” 话落,他抬步朝二楼走去,南宫瑾言和北冥幽已经那个管事的都跟了上去。二楼果真是躺了大片尸体,墨如玉走到一间屋子前将门推开,里面果真棒了一个死士,用黑布封住了嘴,身上绑着结实,挣扎得目眦欲裂。 “早就料到这些死士含了药,我快一步取了出来,就留下这么一个。”说罢,墨如玉将他嘴中的黑布条拽了出来,那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突然厉声道:“侯爷不会饶了你们的!” 话落,他作势就要撞墙,墨如玉哪能遂了他的意,一把薅过他的头发将他掀翻在地。墨如玉蹲身,铭萃笛挑起那死士的下巴,道:“哪个侯爷?赤熛侯么?不如我带你去质问一下赤熛侯怎么样?看看他如何对待你?!” 死士依旧态度强硬,可是瞳孔却不自觉地放大了。 “走吧,再去看看那位媛儿姑娘。”南宫瑾言话音落下,几人跟了上去。走到那处包间,媛儿果真躺在地上,脖颈血红。 到了晚上,南宫瑾言、墨如玉和北冥幽以及那个死士一同往萍兰走。有些话当着北冥幽的面不好商议,南宫瑾言和墨如玉都没再谈论今天的事情。 墨如玉靠着轿壁撑着头沉沉睡去了,南宫瑾言映着马车里放的灯烛看着账目,北冥幽端起南宫瑾言素日里看的书静静地看着。宽敞的马车足够在盛下三个人之余再塞一个死士。那死士倒在墨如玉脚底,嘴被封死,不得发出什么声响。 大雨过后道路泥泞,萍兰地理位置比较特殊,上下坡好多次,颠得马车不时摇晃,南宫瑾言不得不伸手扶着那盏灯烛,北冥幽书也看不下去了,底下那位被封住嘴的兄台已经昏了过去。北冥幽放下书,马车还在晃,南宫瑾言伸手抚灯烛的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抵是走神了,一个不稳斜斜地倒在了北冥幽的大腿上。 对面墨如玉看了,眉头紧蹙。“大公子武功这般好,怎么这都稳不住了?”墨如玉说话时桃花运微微上挑,他生来纯唇色偏红,面容细腻白皙,又算是娇生惯养起来的,光线昏暗下这张年轻俊美的小脸儿显得更加水嫩,这样笑眯眯地瞧着二人,反而看不出其中的讥诮。 北冥幽打了个哈欠,垂眸,见到南宫瑾言清俊惊艳的侧脸,顿了顿,不知怎么想的,将人轻轻按住了,她声音轻缓,透着些许疲倦,道:“累了就睡会儿吧。” 南宫瑾言一愣,没有说话。 墨如玉笑着撇开脸,没再管他俩。 辘辘远行,天空中闷雷作响,又下起了暴雨。北冥幽原本有些困乏,不知何时开始,忽而感到一阵寒凉,她伸手撩开小帘,望着窗外浓重的雨夜。 南宫瑾言睁开了眼,他望着北冥幽,北冥幽没有发现,他也没有说话。 北冥幽放下帘子,垂眸看向南宫瑾言,发现他醒了,刚刚睡醒的样子,毫不设防,带这些柔软与懵懂。这才像他这个年纪,加冠不久,好似还未经尘世雕琢。 “怎么这般冷!”墨如玉撩开小帘,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见。 一种不好的预感缓缓浮现在北冥幽心底。南宫瑾言此时已经起身,向窗外看去,微微蹙起眉。 寒凉愈发明显,北冥幽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问道:“到哪了?” 夜里虽然看不真切,南宫瑾言也有多年随商队跑商的经历,鹤城周边的道路他早已烂熟于心。 “距鹤城差不多五里。”冷风一吹,南宫瑾言清醒了不少,他听到北冥幽在身边出声:“离鹤城还不远。” “嗯。” 外面的车夫只是泽兰门人中的寻常人,还在驾车往前走。可是北冥幽能够明显察觉,马车走得愈发费劲了…… 北冥幽阖上眸子,再睁眼时,眸光变换成通透的冰蓝。浓重的黑夜,黑紫浓雾交叉,红雾缓缓浮现,北冥幽在那一瞬间便想起先前鹤城上空邪煞之气充溢的景象。 她抬眸扫了眼这几人,突然沉声道:“有危险了。” 声音中竟有些惊惧与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