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城秋府。 “后退!”南宫瑾言高吓一声,只见一道璨白剑影随照雪出鞘的动作猛闪一瞬,鹤府雍容华贵的朱门便被斜斜截断,轰然坍塌。 然而五个人没有一个人动作。 “好大的阵仗!”尘嚣散去,秋府中走出一个人。一身朱红色锦服,长发高束,左手戴满宝戒。这人面容极其年轻俊美,神情却与他的年纪不符,甚至有一点妩媚。 南宫瑾言静观其变,秋颜竞看清了南宫瑾言的面容,手中提着的剑哐当落地,他迎着南宫瑾言面无表情的脸,敞开了怀抱,“瑾言哥哥~” 登时五人嘴角一抽。 “哎呀原来是瑾言哥哥,干嘛穿成这个样子嘛都认不出来你啦。”秋颜竞抱着南宫瑾言,被南宫瑾言一把推开,他又喋喋不休地缠了上去,碰碰这戳戳那,“快进来快进来!” 南宫瑾言淡笑一声:“赤熛侯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秋颜竞怔怔地眨巴了下大眼睛,道:“赤熛侯?他不是在萍兰么?” 南宫瑾言捏着秋颜竞的下巴,将人从自己身上拽下来,慢悠悠道:“不,他带兵要来取你性命了,你不知道么?” 秋颜竞笑得有些狡黠,道:“什么!难道说……” 南宫瑾言重重松手,将秋颜竞甩开,径自走进了秋府。 林元紧随其后。 门外,花倾觞看了眼北冥幽,问道:“你,不进去么?” 莹月月压低声音,冷声道:“进去做什么?你没有看到秋颜竞刚刚给他比划什么吗?” 北冥幽敛眸。方才秋颜竞擦着南宫瑾言耳际,确实说了什么,不过她听不到,而且,在南宫瑾言说出“赤熛侯”三个字时,秋颜竞指尖缓缓点了南宫瑾言指节两下。远看像调情,而且一般角度还真看不到。 莹月月向前一步,与北冥幽并肩,问:“他的随从告诉我你们情谊深厚。你真的舍不得他?” 莹月月说得冷静,明明白白告诉北冥幽“她不相信”。北冥幽顿了顿,似是石沉大海——其实她也困惑,不过别无他法,人身不似神体,还没有修炼到那个地步,难免被情感左右。 北冥幽轻笑一声,道:“走,去万福来。” 莹月月颔首,走向前,花倾觞却顿在原地。“怎么?”北冥幽停下步子,看向她。 “为何去那儿?”花倾觞问道。 “南棠巷我已经去过了,那里被收拾得很干净。”北冥幽道,“鹤城从表面看依旧风平浪静,不过,内里早就烂掉了吧。” 花倾觞问她:“那南宫瑾言呢?” “他已志不在此。”话落,北冥幽越上房檐,一瞬间没了身影。 霄珏呆呆地看着北冥幽离去的身影,随莹月月和花倾觞追上——“北冥幽”这个名讳,他没有印象,为何这几个人似乎很忌惮这女子? 秋府大堂,远远的,逢钲嵩见那人越来越近。 “哈哈哈哈!” 南宫瑾言一踏入屋内,便听到逢钲嵩嘹亮的笑声,南宫瑾言八风不动,直面逢钲嵩僵冷的眉目。 “南宫大公子不是说谈和么?怎么自个儿偷偷溜到鹤城来了,还骗府上小厮说在萍兰闲逛,真是好生有趣啊!”逢钲嵩道。 南宫瑾言听着脚步声,知晓那是早就埋伏在秋府的士兵在将他和秋颜竞包围。“侯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南宫瑾言道。 “误会?”逢钲嵩嗤笑一声,“这有什么好误会的?你身边这个东西早就不安分了。” “秋知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南宫瑾言问。 秋颜竞面容凛寒,不同于方才的妩媚逢迎,他道:“正如侯爷所说,秋某,的确有这个心思。” 逢钲嵩起身,重剑破空现形,直指秋颜竞,他冷冷道:“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自己了结他。” 话落,秋颜竞抬手,长剑入手,悍然甩向南宫瑾言,南宫瑾言手中照雪现行,刹那间心念百转。 秋颜竞招式迅猛,和南宫瑾言打起来竟丝毫不落下风,逢钲嵩眯着眼看着,那把重剑插在地上,不怒自威。 秋颜竞旋身躲过南宫瑾言的飞镖,刹那间,南宫瑾言穿梭于围抄上来的人,待到秋颜竞直起身来,南宫瑾言身边已然倒下一大片。 林元按兵不动。秋颜竞骗了公子?不该,秋颜竞不该知道公子来鹤城?那么…… 南宫瑾言长剑横扫,秋颜竞飞身脚尖一点照雪剑锋,如燕子回旋,本对着南宫瑾言的冰冷剑锋骤然一转,人带着剑势遽然刺向逢钲嵩!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秋颜竞的剑锋离逢钲嵩胸口五寸之时,逢钲嵩猛然抬起重剑,南宫瑾言突进至逢钲嵩面前,一剑挑开逢钲嵩的重剑,逢钲嵩重剑荡开南宫瑾言的照雪,另一只手捏住秋颜竞的剑,剑锋离他胸口仅仅一寸! 潜藏在暗处的士兵越来越大,乌乌泱泱地冲进了大堂。 林元暴起,泯灵出鞘,赫然间狂风四作,散发出压倒性的威压,他手法极快,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转眼间逢钲嵩的士兵已然倒下一片。 秋颜竞躲闪间一个回眸,间那持剑青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愧是南宫瑾言的人。大堂瞬间炸裂开来,逢钲嵩持剑抵挡秋颜竞和南宫瑾言,不断涌来的士兵想要出手帮忙却始终被林元拦在门口不得踏足大堂。 南宫瑾言有伤在身,身体本就虚弱,风萧然的药毕竟是猛药,时候过了药效便一点一点褪下,他出剑愈发虚浮,秋颜竞看出端倪,招式愈发猛烈,却抵不上逢钲嵩的威势。 林元时刻关注着南宫瑾言,也看出了南宫瑾言的情况,可是不断涌入的士兵好像没完没了。他深吸口气,食指顺着剑身逐渐上滑,泯灵剑爆发出青光,将那些不断涌现的人影逼退,形成清光屏障。 他猛然后退,极速入战,然而天雷滚滚,轰隆鸣响。 林元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 先前他下界曾以保护为由报备过,放宽他的杀戒限制,可他错估了南宫瑾言所面临的危险数量。再动手,就超过限制了。 杀孽超过限制,无论缘由,戒律处之,皆判欺凌之罪。 倘若他再以仙力相抗,天雷滚滚,直接损他百年修为,将他送回仙界。 林元抬眸,看着二人逐渐落于下风,清光屏障也有要坍塌崩解的架势。他心里想着过了这关就去报备,继而举起泯灵冲向逢钲嵩——不让他死在自己手下便可以了吧! 谁知只是稍用仙力,堂外便亮起闪电,雷声猛响,骇人异常。 林元只好不用仙力,凭借凡界武术内力加入战斗。 逢钲嵩不愧是上过疆场得以封侯,此时打他们三人竟不落下风。看着那群乌乌泱泱的人破开屏障冲了进来,秋颜竞目光落在地上某一线,他回眸扫了眼他身后的南宫瑾言和林元,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只见他伸手横扫,逢钲嵩格挡躲闪之际,他迅速挪至香炉旁,抬手来回转动香炉上的枢纽,继而重重按下! 只见他方才目光度量的那一线之外,箭矢如流雨般一齐扑向破清光屏障而向堂内奔突的士兵,浓郁的血腥气顿时在空中爆开。 南宫瑾言已显疲态,挥剑力道也显然不足,林元抬剑为南宫瑾言挡开重击,飞身一脚当堂踹开逢钲嵩,逢钲嵩后退几步,森寒的眸光落在秋颜竞身上。 秋颜竞事先就布好了机关! 这小小堂室内不知布了多少机关,只见秋颜竞以极其复杂的手法操纵者那个机关,箭矢铁齿次第出现,将逢钲嵩的士兵成片绞死。 照雪与白玉扳指相撞,华光大涨,鎏金高冠、白锦华袍分寸显露。林元被光刺了眼,趁着逢钲嵩被强光眩晕的间隙,他猛然抬剑,刺向逢钲嵩——顾不得这么多了,不立刻了解这个东西,公子就有危险了,他以凡力了解,到时候讨个从轻处分便是了! 即便看不见,五官皆有识,逢钲嵩当即抵挡,他爆喝一声,爆开了狂猛内力冲击掀飞了桌几,他如癫狂的公牛,双手握剑抵着林元向前面机关所在的那一线冲去。 林元毕竟早些年在水云楼呆了很久,弹歌作乐,时刻留心伪装,人来人往,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在凡界武功上训练极少,拼蛮力显然不敌逢钲嵩……怎么办,倘若他使用仙力被天雷当场劈死了怎么办?那可都前功尽弃了!他找谁说理! 慌乱中,林元还是首先注意南宫瑾言,怎料一转眸子,就见到南宫瑾言那不属人间的模样,心猛然震颤起来。 什么时候…… 照雪爆出极强的冲击力,一剑击溃逢钲嵩,逢钲嵩连连后退,南宫瑾言一剑洞穿他的胸膛。 金白华光层层褪去,一如它绽开时那般绚美夺目。 南宫瑾言拔剑,他也恢复原样,面色如雪般苍白通透。 “君子一言,你何故赶尽杀绝……”鲜血溅了南宫瑾言一脸,雪白与赤红相映衬,竟显得妖魅。他深深喘息,微微张开眸子,深深看了逐渐断气的逢钲嵩一眼。 一线之外,倒了一地的士兵尸体,血气弥漫,机关用尽,只剩下寥寥几个士兵看着咽气不起的逢钲嵩,犹如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 南宫瑾言以剑撑身,半跪在地,伸手摸索着逢钲嵩的一襟,忽然,他手一顿,将玄黑色虎符取出,握在手里。 黑云压城之象缓缓褪去,林元看到不堪重负的南宫瑾言,立即向前扶住他,南宫瑾言拽起照雪,一甩血珠,将照雪隐去。 秋颜竞一步一步喘着粗气,走到南宫瑾言跟前时,他终于不堪重负,一口鲜血猛然喷出,他顿时泪流满面。 南宫瑾言声音很低,泛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可是声音仍旧很镇定,他道:“将他的尸身再搜查一遍,余下的人关押拷问……” 秋颜竞大口喘着气,他泪眼阑珊地望着因不知他为何哭泣而觉得困惑的南宫瑾言,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沙哑道:“他来时,我府上被屠净……” 仅余他一人,与逢钲嵩周旋。 四壁耳目,他不敢展现出在末路穷途,抱着像极绝望的那一线希望,见到不知是否会来、能否会来的人破门出现在他府前时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