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节前夕,临州城内歌舞升平,喜气洋洋。尤其到了晚上,城墙上缀满了彩灯繁花。家家户户红灯笼高挂,映红了漆黑的天空。阳河上的画舫整齐地排列着,水面反射着绚烂多彩的灯光。琵琶声,古琴声,丝乐声,不时从城市的某个角落飘过,让人分不清这里是天上还是人间。 魇宫效忠八亲王,但临州和王都都由八亲王手下乌衣卫管理,魇宫人员不得染指。 没了顾虑,弦儿骤然轻松了许多。她拿着一支卤鸡爪,美滋滋地啃着,逛着彩灯夜市。 灯市很热闹,到处是成双结对的男女,被红彤彤的花灯一照,脸上喜笑颜开的。调皮的孩子们抱着蟠桃灯在人群中穿梭嬉戏,笑声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 她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游走,行到一条小河边,河水荡漾,河面星星点点,开满了各种各样花灯。 有荷花,莲花,芙蓉,牡丹…… 灯心全是一小截蜡烛,火光在风中不定摇曳。仔细一看,还能看见有些花心上写着字。 “姑娘可要一盏?有心上人就写上名字,保你们成就良好姻缘。”旁边卖花灯的小贩边说边把花灯往她怀里塞。 她摆摆手:“不用。” 小贩却不理会,硬把花灯塞到她怀中:“怎么不用,看年纪姑娘也该嫁人了,放河灯很灵的,美好姻缘马上就到。不贵,才五文钱。” 真的很灵? 弦儿的小心思动了动,她付了钱,向身边的人借来了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在灯上写上陵兰的名字,写罢再点上中央的蜡烛。明亮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灯壁射出来,像极了她暖融融的心情。 俯下身把灯放在水面上,看着那盏娇艳的荷花灯自己越来越远,她嘿嘿傻笑。 突然,对岸有人倾身来勾,眼看长长的竹竿就要碰到她的花灯。 她急了,嘴巴一张,嘴里的鸡骨头“扑”的飞出,越过小河,正中那人眉心。 “哎呦。”那人惨叫一声,捂着额头骂道,“强盗婆,不就看看你的花灯嘛,凶什么凶?” 她竖起两根小手指,一根指着茗雨,一根指着他旁边的人贩子,冷笑。 一旁的妙龄女子们纷纷朝她投来鄙夷的颜色。 俗话灯下看美人,越看越丢魂。人贩子今天手持牡丹扇,身着华丽紫色锦衣,脖围白狐毛围巾。表情悠然,好似一个款款大方的世家公子。往灯下一站,颜如冠玉,唇红齿白,灰色的眼瞳中一派灯火闪烁,让周围所有的花灯都失了色彩。这才将所有的女孩迷得没了是非观。 保卫自己的花灯,有错吗?弦儿懒得和那些女子理论,也懒得和那对主仆对战。等花灯飘得没了踪影,转身就走。 身边一道低沉而磁性十足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可是江湖中人?” 循声扭头,弦儿的第一反应就是:好有钱啊。 说话的公子一身棕色金丝锦袍,头系白玉冠,手戴翡翠大扳指,腰配鸡血玉佩,皂靴上镶着几圈珍珠。 难道放河灯真有用,刚放就招桃花运啦?可河灯上写的是陵兰的名字啊。 不管怎样,哪个女孩不喜欢人家搭讪?弦儿立刻笑得喜逐颜开:“公子如何晓得我是江湖中人?” 公子淡笑:“姑娘的手势,还有身手。” 弦儿道:“公子见笑。” 公子道:“我最敬佩江湖儿女的豪爽劲,若姑娘没人陪同,不如由在下陪姑娘游一程,我们交个朋友。” 看公子的言行举止,十有八九出生在富贵人家。面容还算顺眼,眉目略微轻佻,眼带桃花,多半是个四处留情的纨绔子弟。和这种人交朋友,解闷又省钱。 弦儿点点头:“好,我叫岳弦儿,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公子道:“在下李广平。” 刚介绍完,茗雨蹬蹬蹬跑到弦儿身旁,气呼呼地瞪着她,手指着自己额头:“强盗婆,我的头肿了。” 他还好意思说?弦儿瞥了他一眼:“肿了就肿了呗。” “赔钱,对吧,少爷。”茗雨朝不远处他的主子求助。 人贩子故作姿态地摇着扇子,点了点头。 弦儿没理他,问李广平:“李公子,咱们去哪玩?” 李广平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姑娘,有种人专门干“碰瓷”之事,极其难缠。不能让他扫了咱们的雅兴。那边要唱水上戏,咱们走吧。“说完拉过茗雨的手,将钱放到茗雨手上。 茗雨气得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弦儿乐了:“多谢李公子。” 开开心心看完水上戏,李广平将弦儿送回客栈。 经过一晚的相处,弦儿觉得他为人还不错。属于那种色亦有道的类型。很巧,他是霸都人,正要押货回去,邀弦儿与他的车队同行。 能省车钱,又有人作伴,弦儿自然很乐意。 刚踏进客栈门,脸颊阵阵抽搐。掌柜正和人贩子主仆说话。 这时茗雨也看到了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见状,李广平善解人意地建议道:“岳姑娘,我的商队在昌平客栈还剩一间屋子。那客栈临河而建,风景秀美。反正要一起上路,姑娘不如搬到那里去住。” 弦儿有些犹豫,四下打量,视线忽然就和人贩子碰到一块儿去了。 人贩的眼神毫无感情,虽无笑意,但也没有一丝厌烦,只是冷冰冰的。不过一瞬,他便转过了头去。 灰色…… 灰色的眸子, 弦儿当即做了决定:“李公子稍等,我上楼收拾行李。” 说话间,人贩子已上了楼,吩咐还在努力对弦儿抛白眼的茗雨:“茗雨,走。” “哎。”茗雨追了上去。 弦儿回屋将行李收拾好,背上出门。 人贩子负手站在走廊上,身姿挺拔。侧脸精致绝伦,睫毛长而浓密,一双剔透的灰眸望着窗外,眼中似乎映着点点火星。这般容颜,这般气质,世间少有,算得上是蓝颜祸水。只是他的眼神平淡而冷漠,看透了人间所有世事似的,让人胆颤。 背后的房门大开,应该就是他的房间。正好在弦儿房间的隔壁。 幸亏自己要搬走了。 弦儿冷哼一声,昂首挺胸地从人贩子身后走了过去。 突然,人贩子低声问道:“火龙滔天,是不是很美?” 在跟她说话?弦儿一怔,本能地扭头看了人贩子一眼,顿时得了一惊。 越过人贩子的肩膀,远处一片通红,长长的火舌妖艳地扭动着。 这时,店小二跑上楼,笑道:“岳姑娘,刚才那位李公子让我给你留个信。他住的昌平客栈走水了,他必须回去救他的货。请姑娘理解。” 弦儿的心咯噔一下。 “少爷,这是不是就叫现世报?”身后传来了茗雨得意洋洋的声音。 有什么样的仆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人贩子轻声一笑。 弦儿转身,没好气地瞪了茗雨一眼,又瞥了瞥人贩子的背影,快步回房,猛地关上门,不洗漱不脱衣服直冲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