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陈秀抬眼看着他,目光中带着疑惑,却没出声,等着他自己说下去。 孙尚阳看着这个淡定的女子,又忍不住轻笑:“夫人就不好奇么?” 陈秀轻笑:“好奇。但我相信将军一定会跟我说的。” “哦?夫人如此确定?” “将军是什么身份,所谓任务若是跟我无关,将军又怎么会在我的面前露出口风?”陈秀笑着,自己拿了酒壶斟酒,“将军既然开了口,必然会把事情说清楚。因为将军不是那等推三阻四之人。” 孙尚阳再笑,抬手拍着膝盖,幽幽叹道:“怪不得夫人能有此成就。夫人的心胸和才学,绝不在建康城里那些士大夫之下。夫人生于当今乱世,真真不知是福是祸。” 陈秀轻笑:“从来祸福相依,我们也只能如履薄冰罢了。” 孙尚阳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孙某离开建康城的时候,承蒙王九郎为我送行,我们聊了一个晚上。” 饶是陈秀有了足够的准备,但在孙尚阳的口中听见‘王九郎’三个字的时候,心中也忍不住一颤。 九郎啊,一别数月,午夜梦回,个中相思已断肠。 孙尚阳来彭城和粱凯交接了兵符,粱凯便带着他的一千二百名近身护卫回建康城去了。 这是一个安静的新年,冬雪覆盖了山林原野,胡奴经过这一年来不断地小战,多少也伤了些元气。 不知那羯族皇帝听了谁的话,居然打算兴耕农,学桑织,休养生息了。 陈秀看完了自己派去石赵境内的小商贩发来的飞鸽传书,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 想休养生息?那可不行,我还有一年的时间,等不起了呢。 建康城,早朝的大殿之上。 元帝陛下托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地坐在龙椅上,虚肿的双目在文武百官的身上掠过,缓缓地问道:“众卿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被调回来述职的右将军粱凯立在武官之外,拱手躬身,朗声道:“回万岁,臣有本奏上。” 元帝看见粱凯,面上浮现一丝不耐之色。 粱凯戍守彭城边境一年多,虽然也有过几次小胜,但却把十二万精兵弄成了十万,一年内折损两万人,却没有带回什么好处。昨日户部上了奏章,说右将军粱凯上缴户部金银珠宝等共十车。 才十车!连赏后宫娘娘的都不够,真是丢尽了脸面。 而孙尚阳前些日子回建康,只金银便带回了五十车,珠宝玉器珍玩古董等奖金二百车。还有钢铁兵器等不计其数,还击退刘氏叛军一百五十里,收回大片锦绣山河。 真么叫军功?这就是明显的差距啊! “有本快奏。”元帝缓缓地眯上了眼睛,身子靠在龙椅上,又几分疲惫。 自从登基为帝之后,元帝每日操劳,身体大不如前了。 粱凯挺了挺脊背,暗暗地吸了一口气,方朗声回道:“回陛下,彭城以北有原籍义兴郡的陈氏姐弟二人,聚敛钱财,私练兵马,包藏祸心,其心可诛!” 原本便十分安静的大殿里顿时如一潭死水。几十名文武官员个个都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身侧之人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元帝沉默不语,似是对粱凯的话听而不闻。粱凯也无法再说下去,大冬天里,他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里衣慢慢地被冷汗浸透。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朗朗一声:“回陛下。”便有一个身穿四品文官服饰的人闪身而出。 “讲。”元帝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是有几分不耐烦。 “回避下,梁将军所言不可信也。”那文官昂着头,摆出一副独有傲骨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着粱凯哼了一声,不等元帝有什么反应径自说下去:“什么是聚敛钱财?彭城太守连番上奏,说彭城以北常年收到胡奴的滋扰,右将军粱凯不能保护庶民,致使我北境连年欠收,那些庶民们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逃离家园,以谋生路。那陈氏姐弟凭着自己的家丁,巧用计谋与多次击败胡奴,陈家的庄园连年丰收,那些庶民佃户自愿投奔无可厚非,北境的农庄主自愿把耕地卖给陈氏姐弟属于自由买卖,并没有违反我朝律令。” 粱凯脸色通红,冷冷的看着那位文官,不悦的说道:“聚敛钱财暂且不说,他们若不是私练兵马,如何能够打败胡奴?据我所知,陈家姐弟现在拥有兵勇至少五万人。这难道不是包藏祸心么?” “五万人?”那文官冷笑,“敢问梁将军,那陈氏姐弟的五万人从何而来?” “她收买人心,把边境的庶民佃户都招揽了去,把男丁都冲了兵!” “也就是说,陈氏姐弟手下的兵勇都是他们的佃户家奴了?” “……”粱凯眼睛一瞪,终究没话可说。 “试问若不是梁将军玩忽职守,那些佃户们如何能成了陈世姐弟的家奴?或者按照你的意思,那些佃户们都应该被胡奴狗贼杀死,陈氏姐弟才没有错咯?”那文官冷笑一声,大袖一甩,表示对粱凯的鄙夷。 此时,武官中另有一个身穿三品服饰年过四十的武官,此人乃是琅邪王氏的庶子王显,曾跟着王麟的叔父王旸办差多年,为人谨慎持重,又颇有才华,后来被王旸提拔成为三品武官。 王显站出来后,双手一叉,躬身道:“回陛下,臣王显有本要奏。” “讲。”元帝大袖一抬,换了个姿势靠在龙椅上。 “是,臣遵旨。”王显躬身答应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粱凯,悠然问道:“梁将军当初去彭城的时候,陛下可是把十二万精兵交由你手。如今孙将军前去任职,却禀告陛下说十二万精兵只有九万余。王显很是奇怪,那两万多精兵都去了哪里?” 粱凯气愤之极,冷声哼道:“自然是战死了。” 王显却不生气,只不慌不忙的问道:“那尸首呢?战死之人的姓名籍贯为何没有上奏内阁太尉得知?” “这……”粱凯却想不到王显在这种小事上揪住不放,便不悦的说道:“连番战乱,我哪里来得及整理这些!” “敢问梁将军,身为三军统帅,你连自己的兵士死伤都不清楚,你还有何颜面参奏别人?况且,据臣所知,陈氏姐弟每年送往军中的上牵扯粮米肉食,怎么梁将军没有收到么?还是那些东西都中饱私囊,被梁将军另作他用了?”王显冷声一哼,转身入列。 王显站出来了,便代表王家站出来了。如此那些保持观望态度的官员们则纷纷附和,指责粱凯渎职,应该重重议罪。 元帝冷声一笑,开了口:“粱爱卿,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臣……臣失职,请陛下责罚。”粱凯拱手跪地,低头不语。 “罢了,念在你戍守边疆一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朕就不重罚你了。割去你一年的奉银,你且回家闭门思过吧。” “谢我主隆恩!”一年的奉银不算什么,闭门思过也不是多重的惩罚,看来陛下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粱凯忙叩头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