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揉微麻的手,轻哼一声:“让她哭,你去找炯夫人,就说她家的奴婢在我这撒野,按家规当休。她每日念经无暇过问,找人牙子的事由我代劳。另外,碧玉,去把王总管找来。” 闻言,段姨娘猛地止住了哭,一脸惊诧地望着我:“孟氏,你,你,你敢卖老娘?!” 我微微一笑,慢慢地弯下腰,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的眼睛,也不说话。 她先是强装镇定,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和我对视。半天后,她的肩膀像狂风中的弱柳,激烈地颤抖了起来。 我知道,百里府的女眷们都怕我。就像以前我住的小区有一个大叔,讨要工钱时将老板打伤蹲了几年班房,出来后以摆地摊为生。虽然大叔很老实,对人又好,还曾支援过我几袋方便面。但其他人极其怕他,连小混混也不敢打他的主意,就因为他是进去过的。 而段姨娘,再泼辣也不过是个平常女子,刚才身上有股辣劲顶着还好。现在辣劲已过,她怎能不怕我这个裸身游街的破鞋,浸过猪笼的失节妇,以及凶神恶煞的土匪头呢? “段姨娘,”见她抖似筛糠,我笑得如沐春风,慢慢地抬起手,伸向她的下巴,“你也知道我是如假包换的土匪婆,你说,我这土匪婆,敢不敢将你这小美人买掉?” 说着,食指在她的下巴上轻轻一挠。 她触电般地一哆嗦,转身连滚带爬就想跑。 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发环用力一拉,将她的头拉回我面前,继续道:“别担心,看在孩子的份上,你的主母会把你赎回来的。哦不对,你的主母可以替你养儿子……” 原本还想再吓吓她,可这时门帘一挑,冷姨走了进来。 段姨娘双眼一亮,顾不得头上疼痛,急忙挣开我的手滚过去抱住冷姨的小腿,嚎然大哭:“冷总管啊,救命啊——” 这么快就没的玩了,扫兴。我吹掉指间断发,站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冷姨责备地看了我一眼,好言好语安慰了段姨娘几句,将她扶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朝夕院。 “少夫人,你说得太狠了些。我已把段姨娘暂时哄住,若她告诉老太太,少夫人少不得要挨骂。” 我懒懒地倚在卧榻上,往嘴里塞着酸梅:“冷姨放心,早有人在老太太面前说我的坏话了,冷姨没见我的两个儿子又被老太太接走了吗?” 冷姨叹了一口气:“少夫人别在意,老太太也是怕少夫人累着……” 我打断了她的话:“冷姨,咱们该准备老太太的八十大寿了吧。” “是,少夫人,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五万三千七百八十二两,能撑半年。” “少夫人持家有方。” “替婆婆挡麻烦而已,得罪人的事都是我干,早晚大家会找我算账,有我受的时候。”我又拈起一颗酸梅,“不过冷姨的话我爱听。” 冷姨没接话,仔细地打量着我。 “怎么?”我不解。 “少夫人,怎的吃那么多酸梅,”她微展眉头,“莫不是有喜了吧?” 有喜?! 我手中的酸梅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 如冷姨所言,我又怀孕了,快两个多月的样子。和绛月在一起时我每次都吃绛月给我的药,所以这孩子是飞墨的。 因为百里家已有长子,所以我的孕事并没掀起什么大波澜,婆婆继续让我和冷姨掌家,还将她最贴心的丫鬟碧珠派到我身边照顾我的起居。老太太让人通知我,在我怀孕期间初阳和沐玄跟她过。炯嫂嫂赠了我一本《平安经》为我祈福。此外,其他人都当不知道。 果然已经把家人得罪光了。 天气渐渐转暖,如烟的碧草化成了漾漾碧波,到处洋溢着蓬勃的生机,可百里家的气氛却依然没转暖。 蒙落战事越演越烈,蒙落王拓跋冲战死,姐夫拓跋极率十万王族亲兵在呼盟旗与叛军鏖战数月仍不分胜负。看样子,百里府在蒙落的资产全打水漂了。不仅如此,一些落井下石的竞争对手处处与百里家为难,还传播谣言,鼓动百姓到百里钱庄挤兑,一度导致中京,拥春,赤阳等几大城市的百里钱庄瘫痪。幸亏公公及时从蒙落赶回,力挽狂澜,才使百里家逃过一劫。 但百里家的前途仍然困难重重,飞墨已经好几月没回家了。 宝宝长得很好很乖,不喜欢折腾他娘亲,看样子以后一定比他的哥哥们听话。 家中的情况也很好,原本打算花半年的六万两白银在我近乎苛刻的调剂下,四个月只花了万两左右。不光能多支持半年,还足够给老太太办一个风光的寿宴。 眼看老太太寿辰将近,我和冷姨忙里忙外布置,府里总算有了一丝喜庆的气息。不过在仅存的喜气掩盖下,涌动着一股令人莫名烦躁不安的气息。 这几天,找我告老还乡的人多了起来。先是几位年过六旬的老者,然后是一大堆正值壮年的中年人,刚走一个又来一个,走马灯似的。全说自己身体不适,想回老家养老。这么多人一齐告老还乡,我不得不先压下他们的请求,让碧珠去打探消息。 第二天早上碧珠进门,磨磨蹭蹭地说道:“少夫人,打听到了一些事。” 我停住手中的笔,抬头问:“说。” 碧珠小声道:“有人在传,咱们百里家得罪了官府,马上要吃官司。到时家眷收为官奴,家产全充公……” “啪——”我狠狠地将手中的毛笔往桌上一拍,笔尖上的墨汁四下分飞,溅花了我手下的账本。 碧珠赶紧摆手:“少夫人,这些是别人说的,不是我。” “知道不是你,”尽管知道生气对宝宝不好,我仍恨得牙根直痒痒,“去,叫所有要告老还乡的人来见我。” 碧珠急忙唱诺:“是。” 用脚尖想也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百里家对老人极为尊敬,老太太定下家规,凡告老还乡的奴仆都能获赠一百两纹银,一栋房屋,还不包括各房主子的赏赐。 这些人,百里家待他们不薄。现在百里家有难处,他们跑路不算,还想捞最后一把。 不一会儿,众人陆续赶到,在偏厅里黑压压的站了几排。 我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盯着他们,也不先开口。我不开口,便没人敢开口。 偏厅中鸦雀无声,沉寂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飞墨的奶娘杨妈按捺不住,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夫人找我们来何事?” 也罢,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我拍了拍手,丫鬟们端着三盘东西走了出来,一盘银两,一盘卖身契和房契,一盘欠条。 我努力控制着平缓的声调:“各位,你们要走百里家不拦。各位知道,我百里家向来仁德宽厚,别的人家告老还乡者赠银二十两,我家赠银一百两和一栋房屋。可马上是老太太八十大寿,我忙得很,脱不开身去银库支五千二百两银子,一时间也买不齐五十二栋房子。不如这样,你们中有八位年过五旬的长者。我这正好有八栋房屋,八辆马车,八匹马,先分给你们八位,并派侍卫送你们八位带一百两纹银返乡。其余的人每人先领二十两纹银和一张欠条,留在府中养老。等明年开春,我一定将剩下八十两纹银和房契送到各位手上,再派侍卫送你们返乡。各位可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