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月微微一笑,俊朗的脸庞被倒在地上那忽明忽暗的烛台映得灿若琼花:“绝焰,前辈这么高的毒功,珠女再练十年也是比不上的。前辈又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进而因嫉恨痛下杀手呢?再说前辈过去在魔教声名赫赫,这些年却甘心隐居,又怎么会冒着被魔教发现的危险贸然出手呢?” 听了这番话,奶娘笑得更深了:“我说我家死丫头为什么会被你迷得团团转呢,你还真有两下子,弄清了老娘的底细。死人,分明就是对老娘有意思。”说完,奶娘妖媚地对绛月抛了一个飞吻,然后捡起烛台转身朝床铺走去,“见好就赶紧收,把她抬出去,别吐在这洞里,不然晚上会熏得我睡不着觉的。” 正说着,那边的珠女忽然“咕噜”一声醒了过来,捂着胸口就要吐。 绛月一收扇子,轻声说道:“者童,把珠女弄出去,前辈已经将她的毒解了。”说完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一场危机被绛月三言两语地化去,但奶娘如此厉害的一个人,肯给绛月让步,不知道绛月的几句话中到底有多少内幕。 我真的没想到奶娘的毒功原来已高到这种地步,也没想到奶娘以前是魔教中人。绛月比我知道了太多东西,奶娘也藏着太多东西,他们只瞒着我。 正想着,奶娘坐在床边招呼我:“孟书,过来,我们接着谈刚才的事情。” 我低着头走过去,突然,肚子里的宝宝鼓励似的蹬了我一下,让我如醍醐灌顶。绛月靠不住,飞墨靠不住,奶娘也靠不住,靠得住的只有我自己。为了宝宝,我不能怯弱,因为除了我,还有谁能毫无私心地保护他? 这样一想,再坐到奶娘对面时,我已用力挺直了腰杆。 奶娘的情绪也没刚才那么激动了:“听我说,丫头,如果孩子是金眼的……” 我打断了她的话:“没多大可能,我和他只有一夜而已。”奶娘聪明绝顶,在她面前很难藏事,而且她诈口供的功夫一流。唯一的办法,只有和她坦诚地交流。 见我插嘴,奶娘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半次都有可能。” 我微微一笑。 她继续说道:“两个月后临盆,你一定要先让接生婆将孩子抱给你看。如果这个孩子是金眼的,你立刻将这种药抹在他的脸上。”奶娘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红瓷瓶,鲜血一般刺眼的颜色,看得我很不舒服。 “奶娘,你要我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奶娘扯扯嘴角,劝道:“我知道这很难下手,但是孩子以后还可以再生,保住你的百里少夫人地位要紧。” 我使劲地摆摆头,手温柔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奶娘,孩子没了,我还做百里夫人干什么?您老别操心了。” 奶娘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不做百里夫人,难道你要跟着那金眼妖怪?” 这时我的心态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话语也硬气起来:“谁说我非要跟着男人了?” 奶娘气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恨铁不成钢似的骂道:“你懂个屁!女人怎么能没有男人照顾?好了,不跟你扯,我还有一种办法。”奶娘说着又拿出了一个蓝瓷瓶,“你现在就把这个吃下去,解决问题后对你一点伤害都没有。” 我干净利落地拒绝道:“我不吃。” 奶娘两眼一眯,身上散发出了丝丝缕缕的寒气:“书儿,听话,不然奶娘也有的是招让你吃下去。” 听她这么威胁我和我的孩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奶娘,您这么宠我,为什么就不心疼我的宝贝儿呢?” 奶娘把药瓶凑到我的嘴边,声调冷得像冰:“我只管杜苏若的两个孩子,其他的人与我何干,把它吃了。” “可这是杜苏若的外孙!” 奶娘冷冷地一笑:“我可以猜到她并不喜欢这个外孙,听话,吃药。” 我一阵火起,一把抢过那瓶药狠狠地朝洞壁上砸去,瓶子应声而碎,里面流出了一些像清水一样的东西。 “你——”奶娘气急,举手又要打。 我飞快地跳下床,摸着肚子仰头说道:“我的生活与你何干?你是我的父亲吗?你是我的母亲吗?你只不过是我的奶娘而已。莫说这宝宝是飞墨的,就算不是飞墨的又怎样?我的宝宝会跟我相依为命,谁也不能决定他的生死,你不能,飞墨不能,绛月也不能,他是我的骨血。要动他,除非先杀了我。” 奶娘龇牙咧嘴地呆住了,连太阳穴的青筋都暴了出来,那高举的手在空中激烈地颤抖着。 我高扬着头,不甘示弱地望着她。我也不想和她顶嘴伤她的心,但她的性子太倔,不这样她恐怕真的会强行把药灌到我肚子里。 半天后,奶娘慢慢地将手放下,咬牙切齿地骂道:“孟书,好,对,你说得太对了。我不是你的父亲,我也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死活与我何干?滚出去!”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事已至此,害怕是没用的。不管前面是风是雨,我都会带着我的孩子一起闯。 外面的洞厅里空荡荡的,只是在洞厅口处多了一堆熊熊的火焰,火焰旁还有一张简朴的卧榻。绛月倚着一个抱枕半躺在卧榻上,正认真真地编着什么东西。 诱人的火光中,他身着一袭绛红色的宽松锦绣外袍,衣襟处恰当正好地敞开,露出那里面那件高雅稳重的深紫色贴身云衫。婵娟黑发倾泻在肩头,又顺着长袍一起拖曳到榻下。这种绝美的姿态再加上他那绝色倾城的容貌,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还以为看到了一个逍遥自在的山神。 我扶着臃肿的腰走过去,轻轻地坐到卧榻上,随意地看了一下洞口。外边已是一片黑黝黝的雪夜,偶尔有几片寂寥的雪花飞进洞口,立刻就被洞中的热气融化,消失在空气中。 绛月没理我,仍然头也不抬地用手中那滑亮的黑丝编着东西。 坐了一会儿后,我微微一笑:“你今晚就在这卧榻上睡吗?” 他头也不抬地轻声答道:“我的床现在被别人占了,可我又从来不睡别人的床。” 看见他这种与众不同的生气方式,我不禁有点暗暗好笑:“要是她不是我的奶娘,你是不是早就出手了?” 他没答话,只是换了一个侧身方向,背对着我,手上却仍然没停。 我继续说道:“你平时嚣张惯了,从来没有迁就过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所以你现在才会这么难受。不过这就是真实的生活,谁叫你自己愿意赖着我,赖着我你就不得不遇到这些事情。不仅我的奶娘你要让着,我的弟弟,我的哥哥,我的朋友你都得让着,这就叫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这些东西还是飞墨教我的,曾经的我就和这个躺倒卧榻上生闷气的绛月公子一模一样,极其讨厌这些东西,不过现在也渐渐习惯了。 绛月忽然起身从后面搂住了我,还把头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双手仍在我的眼前编个不停:“我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不过我知道怎么样让你开心。和我在一起,你也不用去懂这些恼人的事,想怎么就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