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四肢像被什么缚住了似的,丝毫动弹不得,电击一般的刺痛顷刻传遍全身。再定神一看,被老藤缠在空中的就是我自己,身穿红衣,魔一样的自己。 于是我拼命地挣扎起来,可一点用都没有。 老藤越缠越紧,眼前阵阵发黑,头痛得快要炸开,我甚至还听到了骨头和内脏咯吱作响的声音。 自救的本能让我倾尽全力,□□出声:“夫君……救……命……” …… 猛地睁开眼,身体仍然又麻又痛又重。 飞墨沉沉地压在我身上,正打着山一样重的酒呼噜。怪不得会做噩梦,我扣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掀到一边,自己扶着床柱坐起身。 全身每个关节都在痛,全身的皮肤像是被火灼烧过似的,动一下都疼得直吸冷气。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窗外是一片淡青色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气,除了飞墨如雷的鼾声,四周一片静谧。 靠着床柱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我终于缓过气。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一朵已被压得稀烂的兰花。 床上,飞墨光着身体,四仰八叉地睡得昏天黑地。 再这样下去他会着凉的,我叹了一口气,回到床上,拉过被子替两人细细盖好。 “嗯,书儿” 他像是受了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我搂进怀里,轻轻地拂起了我的背:“别怕,乖,别……” 手上的动作还没停,鼾声又重新响起。 每次我做恶梦,他便用这种方法安慰我。几年下来,这种动作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即使烂醉如泥他也记得。 飞墨,明天你会记得自己今夜说了什么吗 还是会假装忘记今夜做了什么。 我捧着淡香依旧的兰花,缩在他怀里,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 恐惧不是因为害怕伤害,而是因为害怕失去。如果,这辈子只认识他们其中一个,该多好。 第175章 清晨,山间浮着一层淡蓝色的薄雾,古朴的寺庙在薄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云端之上的祭祀画,分外沉寂肃穆。杏黄色墙壁的一侧,参天古柏清幽苍翠,将世俗烦恼阻挡在古刹之外。四周万籁寂静,只有悠扬的的钟磐声不断在耳边回响。 云隐寺是一座千年古刹,供奉玄天大帝,香火甚旺,不少仕宦达官都是此寺的俗家弟子。多年前婆婆曾得过云隐寺主持王擅长真人的点化,所以每年百里家都会向云隐寺捐一大笔钱。本来我和飞墨今天就能回秦中,但为了来云隐寺祈春福,我们特地绕道而行。进寺以后,飞墨去拜见主持真人,让我在玄天大殿外等候。 大殿前的广场上,无数善男信女正打坐念经。密密麻麻的声音时而大,时而小,嘤嘤嗡嗡的。却不让人厌恶,反倒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吸引着人的灵魂,随之回旋荡漾,最后慢慢沉淀。原来不管信或不信,这种地方都能抚慰人的心灵,难怪那么多人修真。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道带笑的声音:“百里少夫人。” 回头一看,是一位长相清秀,笑容满面的年轻真人。 “真人有何吩咐?”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百里相公请你过去,随我来。” 他走得很快,脚步轻盈得像飘一样,似乎丝毫没考虑到我身穿繁琐华服,很难跟上他的速度。 赶着去抢饭吗?我一边望着他的背影腹诽,一边尽力保持端庄姿态,费力地走着。 忽然,我停住了脚步,问:“真人,我们怎么到山门来了?” 云隐寺山门前是一条宽阔笔直的汉白玉石阶,由山顶直通山脚。从上往下看,像平铺在翡翠山脊的白色玉带。朝圣者们犹如蚂蚁一般,星星点点的分布在玉带上。 见前面的人不回答,我又问:“真人,难道我相公已经出寺了” 终于,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我,笑盈盈地说道:“少夫人,玄天一门不是您逃避世事的场所。” 我听着一呆,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这才狐疑地问:“真人所讲” 他扬了扬拂尘:“正如夫人近日所想。” 能看出我心中的打算,果然有两下子,我心头反而一轻:“真人乃世外高人,这世间的事真人未必懂。天下间无数女子投身玄天一门,也不见个个是有慧根的。” 他笑着摇摇头,抬手指向山腰一个正在三叩九拜的乞丐:“天下人皆与玄天有缘,他与玄天有缘。”指尖忽的转向我,话锋中也多了一股凌厉之气,“腌臜魔物,少顷堕入魔界,与玄天无缘。” 我一怔,随即火起:“牛鼻子你说什么!” 他依然笑得波澜不惊:“夫人自知,还望夫人不要再来玷污玄天圣地。”说完,越过我往山上走去。 我火冒三丈,又不想在这清静之地放声大骂,只能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腹诽,腹诽,反复腹诽。 不料,远远的又传来了他含笑的声音:“时日不多,魔物好自为之。” 这叫什么人啊…… 我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跺着脚下的白玉石阶。 死牛鼻子,竟然骂我,我踹,我踢,我打…… “书儿!” 正跺得起劲,冷不丁传来一道厉声,吓得我急忙端手挺胸提臀,抬头陪笑:“嘿嘿嘿,相公。” 飞墨站在石阶顶端,清秀儒雅的五官浸润在古柏苍翠的颜色中,画似的好看。只可惜眉头微皱,隐隐有些不悦的样子。 “怎的乱跑,让我好找?” “我就走开一会而已,你生气了”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的台阶上,低头俯视着我:“这几日你魂不附体,我怎知你会做什么傻事?那夜我不对,太用劲……” 旁边不断有人上山下山,我尴尬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在清静之地说这种话。” 他加大了声调:“有甚要紧,玄天大帝也管人间姻缘。书儿,这几年你时常心事重重。今天,把你想说的话全告诉我,玄天作证,我一定改,我想让我的女人每天都开开心心。” 难道王擅长对他说了些什么话,比如夫妻间要坦诚相待善于自我批评一类的?这些牛鼻子,怎么连别人的家事都管? 我伸出手,抚上了他俊美的轮廓:“飞墨,别胡说,你什么错都没有。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最好的相公,好得让我配不上。是我的错,我总在后悔,对你不能像你对我那么好。” 要么遗忘,要么后悔。我舍不得遗忘,所以只能不断后悔。 长吸一口气,手掌静静地停留在他日渐瘦削的脸颊上,眼中雾气腾腾:“真想许你来世,从头再来,给飞墨我的所有。” 闻言,他一把按住我的手,厉声喝道:“放屁,什么来生,本公子不信抓不住的东西。今生你已是我的娘子,难道还想跑不成。你是什么女人娶你之时我不清楚用得着你替我后悔,少来这套。” 最喜欢他耍脾气的样子,眉头拧拧的,嘴巴噘噘的,墨黑的眸子里闪着点点火花。初阳和沐玄生气时也这样,这父子三人真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