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让他活到现在。”说着绛月站起身,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我身上。 我知道再求绛月也没用,只得走到狐狸身边自己想办法。狐狸肚子上的伤口很宽,随着他的呼吸起伏,还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我没有学过医学,看到这么重的伤简直不知如何下手。 “芸香,”我问道,“我想用东西给你堵住这个刀口,你看行不行?我没给人包扎过我也不知道啊。” 狐狸无力地瞟了我一眼:“管你怎么弄,只要让我不死,我还要报仇。” 我脸一沉:“报仇报仇,再说报仇,连我都不管你了。” “不管,就,不管。”都伤成这样了狐狸的嘴还贼拉硬,“原来,原来你是仇人,仇人的女儿。不要你,管。” 我恨得牙痒痒,又不能不管他:“你这只臭狐狸,快说,用布堵住行不行?” “为,为,为什么,叫我狐狸?” 没想到他奄奄一息,竟然还有功夫跟我较真。 这时,一旁的绛月轻轻挑了挑眉梢:“孟书,你别管他,等他到了阴间才发现他找错了仇人,那时才有好戏看呢。” 听到这话狐狸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我的披风领,挣扎着翘起身体看着绛月,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亲眼看到的,是江新。那年他还是魔君,后来成了魔尊。不是山贼,是他,我知道,他没死。” 他这一激动,伤口处的鲜血更是哗哗地往外淌。 绛月嫣然一笑:“武芸香,你知道现在的魔尊是谁吗?是当朝天子。那小子觉得别人难控制,干脆就自己当起了魔尊,一直以来魔门都只是天子的工具。现在你明白了吧,到底是谁杀了你全家?以前的魔尊江新只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狐狸愣住了,连眼睛里的光芒都陡然散开。 绛月还不罢休,走过来从扇子托起了狐狸的下颚,貌似惋惜地叹了叹气:“你本事不差,可惜太笨,忙活了那么久,竟然连谁是仇人都没弄明白,要是早点遇到我,也不至于今天死不瞑目。唉,还有你爷爷武青松,他真以为付寒君是吃素的么?” 付寒君是当今太上皇,也是武家灭门时的在任皇帝。 “噗——”狐狸突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然后就翻着白眼在地上抽搐,伤口处的流血量也猛地增大。 而绛月则轻盈地向后滑开,避开了飞溅的血珠。然后就站在不远处,一边悠悠哉哉地轻摇扇子,一边有滋有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我手忙脚乱地堵着狐狸的伤口,但又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急得我忍不住红了眼圈。狐狸的生命在我的手下飞快流逝,我却毫无办法。虽然狐狸把我害得很惨,但他还不算坏透顶,我不希望这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 这时耳朵边响起了绛月的话音:“孟书,过来,别弄脏了手。” 听他还在幸灾乐祸,我怒气冲天地吼道:“闭嘴!你明知道你快死了你还气他!” 不管他对我有多好,在别人面前他都仍然是那个冷心冷肺的绛月公子。最喜欢把人害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热闹,没有半点怜悯之心,有时候真的气得我牙痒痒。 忽然,一个小竹筒扔到了我手边:“拿去,不准为他哭。” 我如获至宝,急忙拧开瓶盖将那种黑水倒在了狐狸的伤口上。黑水见血就钻,不一会儿狐狸的血就奇迹般地止住了。 我抬头感激地看着绛月:“谢谢你。” 绛月一甩头避开了我的眼睛,嘴唇还翘了一下:“我才不要这声谢谢。” 我只好低下头继续替狐狸处理伤口,止住血后,狐狸安静地晕了过去,也不抽搐了。可光止住血只是治标不治本,绛月又绝对不会再给我什么药,所以是生是死还得看狐狸的造化。 忙完后我也没理绛月,而是站起身到瀑布边洗手。在喀斯特地貌里,有很多溶洞得天独厚,洞内冬暖夏凉。这里的几个溶洞就是这样,连从洞中流出的泉水都是热呼呼的,浇在水上很舒服。 “孟书,”等不到我的回答,绛月只好慢慢走到我身边,“去那边看看你娘吧。”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去。” 奶娘现在不在正常状态,我不大敢在她面前晃悠,再说一具尸体有什么好看的? 他掏出手绢,拉过我的手,仔细地擦干:“听话,去看看,她是你亲娘。” 我一千个不乐意:“可她已经死了好久了。” 绛月一抬眼:“她的事,你不管谁管?乖,去守着她的遗体,一会儿我找个地方,让她入土为安。” 过世这么久还在外面飘着,杜苏若也确实挺可怜的。再说她只有一儿一女,她的丈夫又疯了,身后事理应由我和凡烈打理,与奶娘无关。我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我实在不想再替孟书当孝女了。 见我还在犹豫,绛月干脆硬搂着我走了起来,到拐角处才将我放开:“你先过去,我交待完事情就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带着一种不可辩驳的语气,听得我心中小火苗直冒。这个不守规矩的人,还真把自己当杜苏若女婿了。不过既然连他都这么坚持,没办法,我只硬着头皮朝前边走去。 转过拐角山谷两侧又有几个溶洞,洞中皆有大股的清泉流出,在地上冲刷出了几条秀丽的小溪和几个碧莹莹的池塘。 奶娘正坐在一个池塘边,呆呆地盯着水面,杜苏若的尸体就泡在那个池塘里。她的身上包裹着紫色的轻纱,只露着一条已恢复白皙的胳膊。长长的头发像水母一样在水里散开,被零零星星的落英点缀得黑润非常。如果不是她一动不动,真的看出这么美的女人会是一具尸体。 我提起披风摆,小心翼翼地踏过一条小溪走了过去。到了奶娘身边,我一边低下头尽量不往水里看,一边轻声说道:“奶娘,娘当时走得很平静,她那么善良,一定不希望自己变成吃人的魔尸,我想在这山谷里找个地方将她安葬了。” 奶娘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我自有计较。” 见奶娘拒绝得干净利落,我的底气反而足了起来:“奶娘,我是娘唯一的女儿,弟弟又小,自然应该我来做这件事。” 奶娘用更硬的语气地将我的话顶了回来:“我说过我自有计较!” 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尴尬。 本来奶娘和杜苏若的事情我一直装着不知道,因为我认为这事与我无关,但现在转念一想,奶娘连遗体都不让我碰,我要是撒手不管太对不起凡烈和孟书了。 于是我抬眼,压低了声音:“奶娘,娘临终时说她要在湖边等莫离。奶娘,您知道莫离在哪么?” 奶娘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慢慢地仰起头,望着雾蒙蒙的一线天。一阵诡异的谷风卷过,周围柔弱的山桃枝纷纷颤抖起来,枝头上的山桃花簌簌地砸在地上,发出落泪一般的扑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