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飞墨呀!飞墨呀!发发慈悲吧!”婆婆嚎然大哭起来,显然快挡不住了。 …… 情急之下,我猛地睁开眼,跃起身,飞蛾扑火一般,搂住了飞墨的腰,脸颊贴着他瘦削的后背:“相公,白菊开了,我们赏菊去。” 婆婆趴在地上,手里抱着他的双腿,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像是吓住了。但随后她就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冲出了门外。 “春云,伺候少爷少奶奶赏花!” …… 今年静心苑的白菊没人收拾,反而开得格外灿烂。茂盛的花枝覆盖了园中所有小道和围栏,一眼望去,院中看不到半丝杂色。素净到凄艳的白,一团挨着一团,层层叠叠,在阴阴沉沉的天色下无言地舒展。凉爽如雪的馨香淹没了俗世间的烟火气,天地之间,一尘不染。 飞墨用狐毛裘将我盖得严严实实,抱着我斜倚在院子中央的贵妃榻上,后背靠着他的胸膛。 在清幽的淡香的熏陶下,我清醒了许多,干涩的喉咙中也有了几丝湿气。 “花,真美。” 他温柔地替我撩起面上的头发挽到耳后:“明年我命人多种些。” 没有时间柔情蜜意,直觉告诉我,我现在是回光返照,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我鼓起勇气,回过头,望着他清瘦的脸颊,缓缓道:“飞墨,嫁给你时,我想与你安稳度日。”咽咽口水,竭力不让自己退缩,“本想与你安稳度日。我对你,不忠,你知道,我不贞。我在补偿,我尽力了。” 难以开口的话出口后,胸口忽的一轻,如释重负。不用再装傻了,我和他都是。也许,早就该说明白,要爱或要恨,痛痛快快一并解决。 如果我还是以前的何佳,我定会如此做。但几年夫妻做下来,气息,性格,爱情,亲情互相融合,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烟雪的渴望,还是背叛了他,我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 他静静地盯了我一会儿,竟然浅浅地笑了起来。 “书儿,母亲幼时便告诉我要娶世家女子为妻,管好百里家,光耀门楣。娶个名门闺秀,夫妻相敬如宾,每日赚钱交际?”他傲气地挑了挑眉毛,“那样的人生有何意义?我不愿意。遇到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你泼辣善良坚强,不畏世人眼光,自由自在。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奇特,最迷人的女子。我爱你,所以我赌上百里家的名声,得到了你,也救了你。” 声音猛地一凌:“可你却背叛了我,你以为不弃我而逃便是补偿吗?书儿,不够,你的补偿根本不够。” 心情一黯,不够又能怎样? “飞墨,”我勉强笑了笑,“我,只剩命,可以赔你了。” 环在我胸口的手一阵紧收,黑眸中映着如雪的白菊,清雅高贵。 “那就赔我你的命,你负了我,你毁了我的快乐。这辈子还不了,书儿,我要你许我下世。书儿,发誓,把你的下世赔给我。我们生儿育女,安稳快乐地过日子。你要给我生给女儿,下世你要给我生个贴心的小女儿。” 一阵难以名状的恐慌。 我喃喃道:“不敢。” 办不到的承诺,会变成利器和枷锁,伤人伤己,这是我用一生的情债,一世心伤悟出的道理。 不敢再随意许诺。 他激动起来,声调忽的提高,步步紧逼:“不敢什么?此生你和他抢了我的女人,下世赔给我,天经地义!”说到这,他低下头,嘴唇轻轻触碰着我的耳垂,低沉的声音像威胁,又像哀求,“孟书,快发誓,不然,我不会原谅你,包括你的儿子,初阳,沐玄……” 就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少爷,宫里来赏赐了,老爷不在家,夫人叫你去接旨。” 飞墨勃然大怒,转头大声吼道:“滚!” 这个空档让我松了一口气:“去吧,不要抗旨。” 他神情复杂地看看我,又看看主厅地方向:“你等我。” 说完,小心翼翼地从贵妃榻上移下,扶我躺好,替我掖好被子,然后拔腿就跑,衣摆带起了无数雪色花瓣。 看着他心急火燎的背影,一股凄楚的感觉涌上胸口,眼前模糊了一片。他是个好男人,嫁给他是我的福气,我和他本不用期望来生的。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我们会相守一世,一起变老,替初阳沐玄娶媳妇。 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我尽力摆脱孟书的宿命,我尽力跟着他的脚步。我与人斗,我挣扎,我煎熬,我拼命。可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放开这个给我温暖给我家的男人。 我,真的,不甘心。我,舍不得。 “我说过,这个世界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女子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一样,熟悉而阴冷,突如其来惊得我心脏一抖,忙扭头一看。 一身浸满鲜血的白衣,在白菊环绕的洁净世界里,突兀刺眼。脑袋歪在肩膀的一侧,只剩一些皮肉与身体相连,缺口处正激烈地向外喷着鲜血。凌乱的头发覆在脸上,看不清脸庞。手里提着一把鲜血横流的银白色宝剑。 阿娇! 我只觉得头发都要立起来,撑起上身大声喊:“来人!”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应答,只有自己的回声晃悠悠地乱颤,大概家丁们都跑到前厅看热闹去了。 她慢慢地朝我走了过来,每迈一步,便蚯蚓似的一扭,从脚尖扭到头顶。 我惊恐地向后挪动着身体,顾不得身上钻心痛的伤口。 “你也会,怕?” 旁边传来了另一道鬼气森森的女声。 下意识地扭过头,正对上一张眼熟的脸。脸上涂满了厚厚的铅粉,白得如同瓷片一般,鲜艳的嘴唇艳得扎眼。两只眼睛似笑非笑,眼里没有眸子,只有眼白。 郑璇霜! 我浑身一哆嗦,身体顺势一滚,想从卧榻侧面翻下,额头却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胸膛。 还没等我抬头,那人拥住了我,将我脸死死地按在他那散发着浓烈酸腐味的怀中。 “孟书妹妹,我们又在一起了。” “啊!”我本能地尖叫一声,触电般从周云议怀中弹起,一个侧翻,从卧榻顶端旋下,伸手就去拿装药的银盘。 “啸——”一道银光掠来,我急忙收手后撤,剑锋险险的从我身前掠过。定神一看,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的孟齐峰正一脸疯笑地看着我,手中,寒气袭人的剑像毒蛇一般波动着。 “血,孟书,把你的血给爹爹。” 恐惧已超出了能承受的范围,我狂乱了,大吼一声,抠住药桌侧沿用力拎起,抡圆朝孟齐峰狠狠的砸了过去。 笨拙的药桌重重地砸在花丛中,“哗啦”,木屑与花瓣上下翻飞。 鬼影消失了,鬼声也消失了,原来只是幻觉。 可脚下那细微的滴水声是怎么回事?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壮起胆子,低头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