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这话,奶娘板下脸,伸出手指一戳我的脑门:“老娘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眼睛比蛇还毒,什么看不出来?”说着,她故意提高了声音,似乎是说给后面的人听,“书儿啊,我可是你的重要的娘家人,你怀孕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 霎时,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洞中充满了俗世间的那种人家味道。我不知道绛月这个基本脱离普通世界的人听到这话会想什么,只好敷衍地答道:“奶娘您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您。” 奶娘的声音更大了:“哎哟,那我可得好好说说我家,百,里,姑,爷,了。” 我对奶娘又爱又怕,拿她一点招都没有,不管什么话都得硬着头皮听。 说话间,我们终于走过了漫长的洞厅,进入了绛月所说的那间洞房。刚才那些被我吃得不成形的菜已经撤了下去,换上了几盘素菜,红绿白黄的颜色在莹黄烛光的照耀下甚是好看,菜旁还放着一小瓷锺酒。 奶娘立刻满意地笑了起来:“嘿,酒,我在这山里转了这么久,已经很久没开酒荤了。” “前辈请便,这是我亲手酿制的绿柳酒。绿柳酒的后劲很大,不知前辈喝不喝得习惯。” 听到绛月的话,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正规规矩矩地站在洞口前,持扇轻轻地笑着,神情宛如云雾深谷一般的宁静悠闲。只是身上的那两个油巴掌印微微泛着黄色的烛光,和他的整体效果很不搭调。奶娘的包袱在珠女手里拎着。 不知是想起了他所酿美酒的滋味,还是看到了他浑然不知自己身上有个巴掌印的傻样子,我忍不住冲他笑了一下。 话语间,奶娘走到桌子前,提起那一小瓷锺酒就往嘴里倒。那点酒本来就不多,奶娘又喝得快,不到五秒钟,壶已经见了底。 我又不由自主地微笑着看了看绛月,他竟然也在偷偷看我,嘴角还带着一抹傻傻的,乖乖的,像海棠一样的青涩笑容。 看到这个和他年龄相符的笑容,我的心“突“的狂跳起来,大概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帅气的大男孩吧。 忽然,那个酒壶迅速从我们中间飞过,落到地上砸得粉碎。紧接着,奶娘笑嘻嘻地声音传来过来:“这是什么酒?像糖水似的,真没劲。书儿,来,陪奶娘吃饭。” 我吓了一跳,急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乖乖地应道:“唉。”可心里竟然涌起了一种犯错误被家长逮住的感觉。 入座后,奶娘坐在中间,我和绛月分坐奶娘两边。 奶娘一坐下就拿起筷子大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自言自语:“这些菜味道又寡又淡,真小气,还叫我慢用,哼,打肿脸充胖子……” 绛月则轻摇折扇,一直淡淡地笑着看奶娘,动都没动筷子,刚才那种调皮的表情也再不可寻。 我如坐针毡,和奶娘重逢,本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但奶娘行事太过诡异,对不喜欢的人肯定会做点什么,很明显她对绛月没甚好印象。可绛月是何等人物,怎么会乖乖吃亏? 终于,我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故作轻松地劝道:“绛月,你还是吃一点吧,刚才不是一点没吃吗?” 正说着,桌子下竟然飘来了一阵脚臭味。我皱皱眉头,低头一看。原来奶娘吃着吃着竟把鞋脱了,两只臭脚丫正得意的踩在绛月的靴子背上抖啊抖的。 “怎么?”这时奶娘突然一声怒吼,“嫌我的脚臭?” “绝对没有!”我抬起头,斩钉截铁地答道,“奶娘的臭脚丫,比秦中城东门的那家福缘臭豆腐还臭,闻在我鼻子里,通体舒畅。” 奶娘赞同地点点头,又扭头看着绛月:“喂,绛月公子,你半天不说话,想什么呢?”说着,她还冲绛月抛了一个老当益壮的媚眼。 绛月像进沙子一般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地说道:“在下没想什么,在下只是觉得前辈的脚太臭了。还有,前辈踩得在下很疼。” 奶娘愣了半响,突然“啪”的一声狠狠地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臭小子,老娘牺牲美腿都勾引不了你,难道你嫌老娘老?” 我赶紧按住奶娘的手打圆场:“奶娘,绛月公子最拿手的酒是竹叶青,改日你一定得尝尝。” 没想到绛月忽的站起身,脸上仍然挂着波澜不惊地笑:“不必了,我酿的酒想必前辈不会有什么胃口尝。孟书,我出去办点事,你们先吃。”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哼哼,”奶娘盯着洞口冷冷地笑了起来,“对付这种人,就是要用咱们这种无赖绝招。”说着,她环顾了一下两边伺候的人,“你们的主子都出去了,你们还杵在这干什么,都出去,我要和我家书儿说说话。” 那几人只好行了个礼,退了出去,洞里只剩下了我和奶娘两人。 可奶娘看都不看我,只是拿起筷子默默地吃饭。我不敢造次,在旁边乖乖地给她夹菜。 忽然,她用很正常的语气慢慢说道:“奶娘与你一别一年多,你见到奶娘,话竟然这么少,真让我寒心。” 我一听这话赶紧摇摇头:“奶娘,我是怕打扰您吃饭。” 奶娘仍然没看我,而是一边嚼菜一边轻笑:“你是为那个金眼妖怪难过吧?你放心,他那种人,见惯了生死,我的这点把戏不会伤到他。倒是你该好好睁眼看看,咱家姑爷那时候在山寨被咱们折腾成那样,人家还挺直腰杆,什么时候都没丢了礼节。那才是大家公子的气度,那才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你再看看这个金眼妖怪,被我三言两语随便一刺激,竟然拂袖而去,哪里比得上咱家姑爷的一根手指头?你现在也有孩子了,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见到别的男人,要管住自己的眼睛,做个有体有统的百里夫人,不能让人笑话。等过几年,你男人继承了义侯的爵位。”说到这,奶娘扭头看着我,两眼都在放光,“啧啧,你就是侯爵夫人,就连凡烈也得沾你的光有个好前途,你母亲也能含笑九泉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奶娘继续兴奋地说道:“当初我下了好大决心才把你配给百里飞墨,原本只是以为你能做个百里家的小妾,一辈子吃穿不愁,不会受苦。没想到飞墨那痴儿还真动了感情,你真得好好谢谢你母亲暗中保佑啊。现在你这胎要是男孩就更好了,母凭子贵,你在百里家的位置也算定了。对了,”奶娘突然收起了笑容,狐疑地看着我,“你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岭,还和那个金眼妖怪在一起?莫非,你和他私奔?” 我一愣,随即赶紧摇了摇头:“没有,奶娘,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是被一个奇怪的人抓来的,是绛月救了我。这件事很长,奶娘您还是先把饭吃完,我慢慢跟说,除此之外,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跟您谈。” “绛月?”奶娘眯起了眼睛,“喊得那么亲热,你跟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