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又说这些颓废话?刚还说一定要陪在我身边,直到我死,你才去死呢。难道你要咒我不成?”水溶瞪她,一脸的不满。 “怎么,王爷这份救命之恩,非要几十年才能还清吗?”黛玉原是无意之语,此时话一出口,又不好收回,只好又拿了这个来堵他的嘴。 “几十年如何够?要生生世世才行。”水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王爷这几日总说‘生生世世’这几个字。说的多了,却总叫人感到迷茫。哪有那么多生生世世?一生一世便已经足够,何必非要承诺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 “嗯,你的话也有道理,那我们就先许下今生今世。待到来生,你直接投生到我的邻家,我从小儿就守着你,直到你长大。然后直接把你娶回来。中间不经过任何波折,可好?” “又说这些疯话。”黛玉笑笑,近日来这样的话听得太多,她已经习以为常,不再跟他计较,不过一笑而过罢了,从不当真。因不想继续说下去,便岔开话题叹道:“此情此景,若是能有人弹奏一曲,便更加好了。” “嗯,你不说我还忘了,据说你的琴声把庄子里的人都听呆了。趁着这会子有空,快快弹一曲来给我听。”水溶拍手笑道。 “那是你那张古琴好,我沾了好亲的光儿了。若论琴艺,实在是不敢献丑的。” “闲话少说,不管好坏,我今儿是必然要听的。”水溶说着,便招手唤人来,叫取了古琴来摆在那边水池边的凉亭里。又喝了半盏茶,便拉着黛玉就走。 琴自然是好琴,只是这张琴与农庄上的那张不同。宋代有名琴,曰“龙吟虎啸”,乃名家手笔,绝世之琴。世代流传下来,这龙吟古琴,在此朝,便落到了水家的手里。黛玉小时候听父亲说起过这两张古琴,却无缘相见。今日见此琴琴面有些斑驳,看得出已经有不短的历史,琴弦柔韧晶莹,瞧不出是何物所制。抬手轻轻抚之,其音如天籁裂帛,动人心魄。于是回头,看着水溶。 “这张琴可使得?”水溶轻笑。 “此等宝物,如何轻易示人?”黛玉蹙眉,低声叹道。 “怎么是轻易示人呢?也就是你要弹,我才叫人拿出来。连水安都没见过的东西呢。”水溶笑笑,侧目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水安,淡淡的笑道。 “哦,那黛玉果然是三生有幸了。”黛玉转身净手焚香,然后端坐琴前。屏息凝视,静静地感受着身边的秋日胜景,只觉得脑海中唯有一朵朵傲霜秋菊随风摇曳,凝香不散。于是信手抚来,琴声甘洌如泉,又孤高清傲,时而高昂绵长,时而婉转低吟,水溶闭目细听,但觉眼前一朵朵傲霜秋菊临风起舞,连鼻息之间,亦是淡淡的菊花香味。 心神凝结处,似有淡淡的哀伤,慢慢的郁结于五内之中,越聚越浓,吹不散,化不开。叫人的心渐渐地疼痛起来。仿佛眼前秋风凌厉,朵朵菊花抱香枝头,渐渐干枯,却从容的抵抗着寒风一般,那种被冷风钝刀慢慢风裂切割的疼痛缓慢而痛彻心扉。 水溶坐在亭子里,一只手下意识的捂住胸口处的伤,抬眼看黛玉时,却见她已经泪流满面。 琴声终于渐缓渐止,四周宁静安谧,只有风吹过水面的声音。水溶不说话,只呆呆的坐着,黛玉亦垂首,对着古琴默默地流泪。泪滴落到琴弦上,冰弦微颤,似有嘤咛之声。 忽然传来“咕咕咕”的鸟鸣声,惊醒了凉亭里一对悲伤地恋人。水溶抬手看时,却见一只洁白的鸽子从空中飞过,纯净的翅膀划过灰蒙蒙的天空,叫人眼前一亮,仿佛带着无限的希望。 第46章 北静王怒射白信鸽 黛玉心神一震,看着划过天空,落在那边假山石上的白色信鸽,嘴角展开一个开心的微笑,一颗沉重的心仿佛也随着洁白的鸽子轻盈的飞了起来。 水溶则眉头一皱,对着凉亭顶上低声喝了一声:“三儿,弓弩!” 一直精巧的精钢小弩递到水溶手中,一尺多长的铁羽短箭搭在弩上,瞄准了那只白鸽。弦拉满,箭势不可挡。 “别……”黛玉正看得出神,突然间把白鸽似乎感到了杀气,翅膀一振,展翅飞起来的同时,黛玉回首,看见了一脸冷漠的水溶。只有一个字出口,那个‘杀它’二字还在喉间。但见眩光一闪,利箭离弦,‘啪’的一声,击中了空中的白色精灵。 哀鸣一声,甚至来不及挣扎,白色的鸽子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洁白的羽毛上沾满了血渍。 “啊……”黛玉瞪大了眼睛,一手捂着长大的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刚才还自由飞翔的白鸽,此刻在地上扑楞楞地挣扎着,血迹四溅,星星点点落在一边的菊花丛中,红黄交错,十分的妖艳;腥甜的味道和着菊花的香味,混合成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息。 侍卫小三儿飞跃而起,走到那只鸽子跟前,弯腰探手,把那弱小的生命抓入手中,好像是从它的身上摘下一个什么东西,然后面无表情的把鸽子扔掉,转身拿着那个小东西,走到水溶的身前,恭敬地递上去。 黛玉悲伤地瞥了那玄色衣衫的主仆一眼,但见那浓的化不开的墨色身影上,尽是冰冷和无情,时时刻刻散发着无限的杀机。于是便不理他们,只踉跄着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哪白鸽跟前,慢慢的蹲下身子,把它轻轻地抱在手中。 白鸽的眼睛咕噜噜的转着,黄色的尖嘴微微的张着,嘶哑的悲鸣牵动心弦,翅膀上的伤口,兀自滴着血。此时见了黛玉,亦是无限惊慌,一双爪子拼命地挣扎,黛玉一个不防,被它抓伤了手,又逃到了地上。 轻微的惊呼惊动了那边看纸条的水溶。他冷眸一侧,看见黛玉立在受伤的鸽子跟前垂首而立,便转身走近她的身边。待看到了她手背上被抓破的伤痕,又是一声低喝:“水安,还不把这畜生弄出去!” “不要……”黛玉慌忙抬头,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上前握住水溶的手臂,悲伤地哀求着:“放了它吧。” “它是敌人的信鸽,又伤了你。”水溶心疼的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伤口,而她却惊慌的闪开。仿佛他的手上有利刃,或者有剧毒。 冷眸一紧,薄唇紧紧地抿着。他怔怔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扭头看着地上挣扎的白鸽。 水安忙上前来,等着主子吩咐。 “找人来把它的伤处理一下,弄个笼子养起来。叫人送到竹影阁去。”水溶淡淡的吩咐完,转身而去。 黛玉泪眼迷离,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菊花丛中,一时愣在那里。 水安摆手,即刻有人上前,把那鸽子拿下去处理伤口,另有几个丫头拿着扫帚和拖地的布子来清理血迹和羽毛。黛玉见众人各自忙碌开来,便默默地转身,看了一眼身侧的水安,淡淡的一笑:“麻烦总管跟王爷求个情,许我再回竹影阁去住吧。黛玉可以自己做自己吃,若王爷还恼我,可把我送出去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