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姑奶奶就死,也不会让你们动我一根手指!”惜春说着,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细长的玉簪对准了脖颈,她的手哆哆嗦嗦,不经意间已经划破了脖子上细嫩雪白的肉皮儿,鲜红的血珠子慢慢的渗了出来,映在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黛玉此刻只有喘息的份儿,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冷风吹进喉间,确如刀子慢慢的划着喉管一般,撕裂般的疼痛。她因刚吐了血,嘴角还带着几丝血痕,此时伏在雪地上,一手抓着一根竹竿,一手捂着胸口,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泪,憔悴的脸色堪比地上的白雪。 紫鹃瞧着惜春如此这般,忙放下黛玉冲到惜春面前,拉着她的手臂哭道:“四姑娘,别这样,你……” “躲开!”惜春怒视紫鹃,叱道:“你这个糊涂东西,还不去扶好林姐姐?” “妹妹……四……妹妹……”黛玉喘息着,似是要说什么,却总也说不出,一口气上不来,便又昏倒过去。 “让开!你们几个,都给我让开!”一声清凉的呵斥由远及近,几声鞭响,五个官兵便纷纷倒地。 “什么人,敢跟老子动手?!”那小头目被甩到地上,吃痛的爬起来,转身怒骂。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北静王爷在此!谁敢放肆?”一声怒骂,把五个人吓了一跳,几人刚忙趴在地上磕头,连声说:“奴才们瞎了狗眼,冲撞了王爷,请王爷见谅。” 雪地上闪出一道玄青色的身影,玄青色的羽缎对襟排扣箭袖长袍上,绣着五色蟠龙,肩上披着鸦青色黑貂披风,头上戴着黑貂雪帽,站在雪地里,黑白分明,恰如一块珍稀的墨玉一般晶莹得似乎透明起来。他的五官工笔画般婉转曳丽,一双大而眼尾斜飞的凤眸微垂着,在白皙的脸上落下墨色般的诱人影子,脸上满是东方神秘的绝美。 最引人的是他唇边的浅浅弧度,似无时不刻地在温柔微笑,但只要他一开口,说出的话语便比三九严冬的北风还冷:“还不快滚?” “是是是……”五个人连滚带爬的迅速逃离,比见了阎王还快些。 “把这三个人跟着府上的女眷关在一起。”淡淡的看了地上那吐血的女子一眼,北静王水溶便欲转身离开。 “王爷,这个女子不行了,还是直接扔到西场子那边去吧。”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走进黛玉的身边,伸出手指,试了试她鼻息之处微弱的呼吸声。 “嗯?”水溶回头,看了一眼跪在黛玉身边的紫鹃,淡淡的问道:“她是这府上的什么人?” “她是我们表姑娘,姓林。” “哦,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水溶薄薄的唇角一弯,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三儿,把这昏迷的女子带出去吧。这两个——跟这府上的女眷关在一起。” “是。”那护卫忙答应一声,俯身要把黛玉扛起,但他的手刚一碰触到黛玉的手腕,却听背后冷喝一声:“罢了!你压着这两个女子去吧。” “呃……是。”那个叫三儿的护卫不敢多言,转身看了紫鹃和惜春一眼,惜春见着护卫倒也正派,不像刚才那五个那么猥琐,方才放心,只是看着躺在雪地里的黛玉,转身扑过去,拉着黛玉的哭道:“林姐姐……林姐姐……我不能送你了……你——到极乐世界等我,我很快也就来了……” “走吧。”护卫手长剑并不出鞘,只是一挥,便把惜春从地上挑起来,压着她和紫鹃离开竹林。 第06章 大厦倾生死两不知 惜春和紫鹃被护卫带走,和贾府的众女眷关到一起。狭小阴冷的下人屋子里挤满了人,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探春,及各屋里的姨娘大丫头们,除了粗使的婆子丫头们之外,都关在这一个屋里,惜春和紫鹃进门后,索性连个站的地方也没有了。 贾母歪在扑了一张破席的炕上,苟延残喘,不过是强留着一口气而已,鸳鸯跪在炕上揽着她,不住的流泪。贾母见紫鹃被推进来,便哭着问道:“林……林……丫头……” “老太太,林姑娘不行了,刚来时,昏倒在雪地里,眼看着没气儿了,那个什么王爷说,叫人扔到西场子去呢”紫鹃心神俱裂,扑在炕边哭道。 “呃……”贾母一听此言,身子往后一挺,把鸳鸯压的坐在炕上,待众人回过神来,却发现贾母已经一命归西。 “你这烂了嘴的小蹄子,谁叫你在这儿胡说!老太太如今这般模样,都是你害的!”王夫人坐在炕沿上,在贾母鼻孔前弹了弹,发现一丝气息也没有了,于是回身甩了紫鹃一个嘴巴子,指着她怒声喝骂,似乎贾母根本就是紫鹃害死的一般。 紫鹃被王夫人一巴掌甩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万般委屈又没出诉说,想想黛玉此时大概已经被扔到西郊化人场,贾母又走了,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一群人,竟然个个都如凶神恶煞般的盯着自己,思来死去全没有一丝活路,于是转身猛然间往墙上一撞,顿时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啊!——”众人被紫鹃的行动吓了一跳,纷纷惊呼,惊动了外边看守的官兵。 “干什么?干什么?什么事你们这样大呼小叫的?” “回官爷,是……一个丫头撞墙死了……” “头儿!”官兵朝远处喊了一声:“里面死了个丫头!” “拖出来再说!” “是!”官兵答应一声,把门打开,进来两个人把紫鹃拖了出去。 “老太太……老太太可怎么办?”王夫人等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让官兵把贾母拖出去。事已至此,众人忙寻了半盆水来,把贾母扶正躺在床上,拿了一块手巾给她擦了脸,鸳鸯便跪在一边,给贾母重新梳了头,收拾干净之后,把她安放在炕上,另寻了一快棉布来把贾母盖起来。邢夫人带头,众人呜呜的哭起来。 但事情是瞒不住的,贾母死的事情,早有人报了上去,负责看守犯人家属的主官正好是当年借着贾政的关系起复的贾雨村,他得知此事后,沉吟片刻,因道:“老太太原是老封君,如今既然没等过堂便死了,还是抬出来,另行停放为好。” 边上的几个属官也觉得死人和活人关在一起没什么好处,于是叫人另腾出一间下人房,把贾母的尸体搬出来另行停放,每日只需三个妇人过去守灵。只等外放的贾政宝玉等一干主犯到京,过了堂提审之后,再作打算。 紫鹃被那官兵从屋子里拖出来,原本以为她已经死了,正要扔到车上拉去化人场火葬,却听她突然咳嗽一声。把那官兵吓了一跳,猛然间放开了手,把紫鹃丢到地上。 紫鹃悠然转醒,睁开眼睛看着外边白茫茫的世界,然后又合上眼睛。 “喂,你倒是死了没有?”那官兵见她不哭不闹,又闭上眼睛装死,于是蹲下身子,推了她一把,问道。 “死了,你只把我当死人去烧了吧。”紫鹃的声音极轻,却把这官兵给惊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