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想起来了,那…… 是鬼差的引魂铃。 叮,叮,叮…… 无穷无尽的暗雾在天地间蔓延,男男女女苍白着脸,槁枯无神地向前走着。每走一步,心头就越淡一分,像是回到了无穷无尽的混沌边缘。 青面鬼役们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在沉默的行列中来回穿行。 “三百一十一,三百一十二,三百……”新上任的年轻小鬼数着人头,“三百二十六。” “多少?”持笔的文书扬声道。 小鬼重复了一遍:“三百二十六。” 文书微楞,垂眸再细瞧。 “没想到第一次上工就碰到这种规模的引魂。”小鬼看着从身侧经过的亡魂,叹了声,“看来是一场屠杀了,五道君你说呢?” 文书猛地抬头,本就骇人的脸上更添一抹肃肃,吓得小鬼不自觉地后退。 “多了一人。”五道的声音寒侧侧的。 “哎?”小鬼慌忙站定,认真再数,只……三百二十四、三百二十五……”忽地一顿,声音愁惨沉下,“三百二十六。” “查,不在册上的要快些送回去,等进了鬼门关可就来不及了。”五道一挥臂,差役们霎时化为无焰鬼火向亡魂中钻去。 远处轻柔幽怨的歌声似乎能迷惑心智,周围的男女一个个双目呆楞地被牵引着。她眨了眨眼,发现被抽离的意识在渐渐回流。 这是哪? 先前发生了什么有些模糊,她只依稀记得闭眼前呼啸在耳畔的风声、水声,还有那一幕幕残景。 正叹着,回神的双眸扫过前方,她兀地愣在原地。 “陈果儿?”青面鬼差站在一个女人面前,翻着生死册核对道:“生于天重五年正月初七卯正,卒于天重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戌时正刻?” 卒? 一个字擦亮了她全部思绪。 卒! 她环顾四周,阴恻侧的前途,黑漆漆的来路。鼻尖回旋着淡淡的腥臭如雨后腐败的尸味,各重层次的冥色由远及近,尽显哀戚。 这就是黄泉路啊,她神色骤凝。 “南子路?” “南子路?”她神色一凛,急忙打起精神左顾右看,一边拨开挡路的众鬼,一边凄声喊道:“南宫倾城——哥哥——” “呃?当家的也来这里了?呵呵……”有人低声的笑,笑声中带着报复的快意。黛玉转眼看去,却看见南子路那张苍白的鬼脸。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黛玉被这笑声激怒,一时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抬起手臂,‘啪’的一声,甩了那鬼一个嘴巴子。 “你、你、你……”小鬼指着她舌头打起了卷,怎么会这样?第一天上工就碰到厉鬼! “啪“的一声,又一个嘴巴子,力道之狠让他听了都发疼。 “生前冤债生前了,黄泉路上莫喧嚣。”小鬼颤着声,念念有词道:“等到了谜都自有阎王老爷评判,你可不要胡来啊。” 说着,就见那女“厉鬼”虚目眈了他一眼,眸底聚满了煞气,吓得他骤灭鬼火。 “呃……”被虐打的亡魂发出一声沉吟。趴在地上,抬头看着她,嘴里依然不屑的笑着,“就算家主不来,到底还是来了个大人物,有北静王妃陪葬,我这条贱命,倒也值了……” “好了,不要吵了!快验明正身,带过断魂桥。”五道君冷冷的说着,翻着手中的册子。 小鬼心领神会,翻开册子让他细瞧:“那男的名叫言律,生卒日都有,那女的……”小鬼抬头,匆匆瞥了一眼月下,小声咕哝着,“那女的还没查清。” 五道抬起青面,幽蓝的鬼眼扫过月下颈上的白玉,忽然神色大乱:“你……你是!” “那是?”顺着他的目光,小鬼细细打量去,玉挂鬼身果然有蹊跷。 “那是幻海的定魂宝珠。”五道君幽幽开口。 “幻海?”小鬼暴突双目,青脸显得更加狰狞。 “幻海龙王为护爱妻,特将宝玉遗落人间。” 所以说,小鬼还有些闹不清。 “阿丑。”五道低唤。 “嗯?”小鬼闻声应着。 “如果不想被龙王用金枪串着烤,我劝你对这位姑娘客气些。” 哈?小鬼丈二的表情很是滑稍。 幻海龙王?黛玉握着那块幼时从水溶哪里换来的东珠,不由蹙眉。原本以为这是一颗东珠而已,不想却是神物!好吧,既然是神物,那利用一次又何妨? “喂,那麻烦你帮我查一查,这里面可否有一个叫南宫倾城的?”黛玉不再理会南子路,而是直接站到了五道青君的面前。 “不行,就算你是绛珠仙子,也没有权利干涉地下之事。我劝仙子还是莫要闹事了,等到了断魂桥,吾等自然会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没有南宫倾城的消息,我绝不会回去!”女声响起,清澈定然地似要驱散引魂铃。 真不知好歹!要不是被五道君恐吓,小鬼阿丑还真想用拘魂锁把她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你莫要胡来。”五道肃杀了面容。 “该死的不是他。”未被青白鬼面吓住,黛玉死死地盯住那双幽蓝鬼眼,“是你们引错魂了。” “仙子要想清楚,若是你执意一意孤行,就别怪我公事公办。”五道摊开右掌,掌心惊现一朵墨莲,“到时我等逼不得已只能将你锁进谜都,你阳寿未尽定被判入第六殿枉死城。”掌中墨莲含雾绽放,幽然摇动的莲蕊上乍现诡魅光影,“将受何等酷刑,你自己看看吧。” 点墨深浅,寒香浓淡,漂风的莲瓣塑出冥暗的地府之城。 那条九曲环城的血色忘川上,祈福莲灯零星摇曳,重复着千年前的祈愿…… …… 青岚被无月之夜染成了黛色,烟熏缭绕般地隐现于望川两岸。清凉的水气弥漫在夏夜,打湿了南来的风。哼着小曲,老李头惬意地向前走着。山平水远苍茫处,几间矮房还亮着依稀灯火,老头心情颇好地眯起了眼。 他家老婆子还在等门啊,真难得。 “鱼不离水哟,花不离阳,望川的巧姑看上打渔的郎。”老李头推开半掩的家门,沉声转调唱起了花腔,“鱼恋鱼来虾恋虾,龙王不找鳖亲家。老归老来恶归恶,心肠就属她最热。老婆子,我回来了!” “老头子!” 哎?表情不对呀,老李头偷瞥一眼。 “快去烧热水来!”李家阿婆向院中泼了一盆水,溅起的水殊略带血腥味。 “老婆子,你咋地了?”李老头把肩膀上的鱼篓一仍,纵身上前飞到老婆子跟前,抬手握住她的脉搏,用心把脉。 “滚开!你看我像有事的吗?快去烧热水,有个妇人要生了!快去啊——”老婆子推开老李头的肩膀,转身进了屋子。 “呼——又管闲事,隐居太湖之侧十几年都没管过闲事,今儿犯了什么邪性了?”老头儿不乐意的转身,拾起鱼篓往灶房里走去——老婆子让烧水,那就只能去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