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略歇了歇,中午饭也没怎么吃。下午又睡了一觉,醒来才有了些精神。 因黛玉说过晚上要设宴,招待一下简郡王派来的两个丫头,要让这里的旧人一起聚聚。所以厨房准备了宴席便设在九霄阁。 黛玉重新熟悉完毕,换上一身丽红色的羽缎对襟襟子,云髻低低的绾着,发间斜簪一朵堆纱做的半开的芍药花,金丝的细蕊,嫣红的花瓣,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行动处,花瓣颤颤抖动,暗香迎面。 探春早起便知道黛玉回来了,当时便要过来探视,因简郡王来了,又有太医来诊脉,便没敢乱走。到午饭后又听说黛玉睡下了,已经叫人备了晚宴,说晚上与旧人相叙,探春便只好等着。 虽然黛玉告诉管家,探春是自己的妹妹,与这府里的奴才不同。又单独安排了院子给她居住。但这一层深意却被不同的人做了不同的理解。水溶的心腹自然知道,这是黛玉的缓兵之计,把这位单独隔离起来,让她有坏心不能使,有坏事不敢做。而且还方便安排人暗中监视她,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知道。 探春顶了半个主子的名儿,却没有半个主子的待遇,她的一应吃穿用度还是跟其他的丫头一样,只是少了平日里的工作,每日住在那一所小院里,闲着无事也只是做点针线而已。 五儿倒是陪着她,但探春是从小读书习字,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女子,五儿却只是厨役之女,除了容貌好些,其他都上不得台面。所以两个人也没什么可说的,日子久了,探春反侧嫌弃起五儿来。而五儿也不服气,暗想着原来她是主子,自己敬她伺候她,如今也不过是跟自己一样的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整天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来,谁还认真把她当主子小姐对待? 晚饭前,因黛玉有请,所以探春要早早的梳洗打扮,因此叫五儿过来给她梳头。 五儿却也在梳洗,听见探春叫她,便不情不愿的回道:“好姐姐,你好歹再等一会儿。我这就好了。” “你忙什么呢?不管何时叫你,总是推三阻四的。如今你也成了大牌了,不如我回了王爷,把你送回去,再换一个人来同我一起好了。”探春听了这话不由得上火,这个死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在这么下去,可不要自己去服侍她了? “姐姐可是嫌我了?”五儿一边扶着自己发髻上的珠花一边从自己那屋走了过来,此刻她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身上穿的也是过年时府里发的份例衣裳,湖绿色的棉绫袄,葱黄色长裙,月白缎子掐牙儿坎肩,清新淡雅,加上她原本就生的水灵,此时更如小家碧玉一般的可人,别说男人,就是女子见了也忍不住心动。 “哟,小美人,谁敢嫌弃你啊?你这副小模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没了你在身边,恐怕我连觉都睡不着呢!”探春冷嘲热讽一顿,赌气自己拿了梳子梳头。 五儿也不生气,她当然知道如今在这府里能够不出去做事干活,不受那些婆子们的指使打骂,都是靠着探春和黛玉的关系,于是一步三摇的走到探春跟前,拿过她手里的梳子,给她梳头,又诞着脸问道:“姑娘,今儿梳个什么发式?” “你收了那份心思吧,北静王没回来,只郡主一个人回来了。打扮的妖精似的,也勾引不了谁。”探春本来想穿的衣服,却被五儿先穿上了,两个人一样的份例,过年发的衣服自然也是一样的。自己总不能跟她穿一样的衣服,既然没了称心的衣服,梳什么样的发式也不重要了。 “瞧姑娘说的,就算是王爷回来了,奴婢也上不了台面。前面不还是有姑娘呢嘛!”五儿撇嘴笑笑,心道在这府里住了这么久,大家都知道了王爷的怪癖,若是王爷回来了,大家都收敛着罢了,谁敢这样放肆起来? “哼,你知道就好。”探春看着镜子里,五儿给自己新梳的发髻,别说,这死丫头虽然性格不好,但手还是很巧的,这飞云髻梳的有模有样,一丝不苟。真是难为了她。 探春另外挑了一件水红色的袄,月白绫裙,为了跟五儿有区别,她故意没穿坎肩。而是套上了一件石青色萍丝灰鼠七分袖的襟子。这原是给丫头们在外边露天地服侍的时候穿的,这会儿拿出来穿,倒是巧的很,和五儿站在一起,倒有些主仆的感觉。 探春和五儿刚收拾好,便有九霄阁的婆子来传话,说郡主已经醒了,叫二人过去伺候。 此时莺儿和嫣红两个已经到了黛玉的屋里,黛玉正歪在暖榻上,一手拿着菱花小镜,对身后给她梳头的紫鹃道:“这几日只顾着赶路了,竟没好好地沐浴过。叫人准备了香汤没有?身上腻腻的,不如先洗个澡好了。” “何须单独准备,这里跟玉泉馆只有几步之遥。郡主若想沐浴,不如去泡泡温泉。反而对身子有益。”水安的儿媳妇娘家姓何,因水安的媳妇早年去世了,北王府女仆们便都归了她管,好歹也是个二等管事。此时黛玉回府,她自然是不离身边的。因听黛玉这样说,这何氏便在一边陪笑提醒着。 “嗯,也好。”黛玉点点头,把镜子放到一边,抬眼正好瞧见探春和五儿先后进了屋子,便笑道:“我刚说要去洗澡,你们便来了。少不得先稍等我一会儿,待我洗了这一身的尘土,咱们再一同用饭。” 探春哪敢多言,纵然此时还在荣国府,凭着黛玉郡主的身份,也不是自己能放肆的,何况如今是在北静王府,自己不过是以奴婢的身份供人驱使而已。于是忙上前陪笑道:“郡主要沐浴,我们原该伺候的,只是不知够不够资格。” “这却不敢。妹妹你看,这两个人,可还记得?”黛玉说着,指了指站在一边的莺儿和嫣红。 探春早就看见她们两个,莺儿自然不必说了,那嫣红原是贾赦的小妾,虽然不常见,但也跟着邢夫人过贾母这边晨昏定省过,探春亦是认识的,此时相见,心中自然感慨万千,但却又不能多说什么。于是微微一笑,对二人点头道:“果然是旧人,都是托郡主的福气,让我们见一面。” “你们先在这儿叙叙旧,稍等我片刻。这会子我身上不舒服的很,要立刻洗澡。”黛玉说着,起身下榻,跛上鞋子。 “郡主请便,我们便再此恭候。”探春等四人一起行礼。瞧着紫鹃拿了大大的斗篷把黛玉包裹的严严实实,然后搀扶着她从侧门出去。 屋子里一时没了动静。探春看看莺儿,再看看嫣红,这二人当日虽然比五儿体面些,但依然是自己手下的奴才。如今都跟自己一样,站在同一条线上。免不了有一阵感叹。 “三姑娘。”莺儿还算有见识的,见探春看自己,便忙上前给她福身问好。 “你们怎么也来了这里?是被买进来的?还是……” “我们是简郡王府的人,奉简郡王的话,来伺候郡主。”莺儿不便多说,但又不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