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儿是吴良生新买的丫头,另一个叫冬儿的给了刘桑儿。麦儿听见好月的声音,忙取了灶上温着的酒和碗橱里两碟子下酒菜送到了好月房间里。 好月正在剪烛花,剪完之后轻轻地吹一下,顿时有股子蜡香味儿。她从那橘色的光影中看向麦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脸蛋像柚子,身材蛮实,瞧不出一点腰身来,忍不住掩嘴笑了笑。 麦儿搁下东西后,问道:“东家大娘,还有啥吩咐没?” “取个火盆子和火折子来,放在院子那树下。”好月拿帕子裹了滚烫的酒壶一边斟酒一边吩咐道。 “是!” 好月从旁边箱子里取出了一把纸钱元宝和一个自己动手做的布娃娃,走到了院子里,让麦儿把火点着,然后就吩咐她去歇着了。 火光腾腾地在火盆里跳跃,随寒风飞舞摇曳。好月蹲下来,漫不经心地往里面丢着纸钱,嘴里轻声念叨着:“好好去吧,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那才是你的福分呢!要真生在这吴家,你就要做一辈子泥腿子,乡下人了!也不晓得是你那娘贪吃还是运气不好,那几个怀儿婆就她出事了,算是你跟她没母子情分吧!” 她一直念念叨叨,丢完纸钱后,又拿起那个布娃娃丢了进去。火光映着她那张娇美的脸,仿佛是涂了一层深橘红,活像个焰火女妖,着实把刚进院子的吴良生吓了一跳。吴良生问道:“我当遇见鬼了呢!七月半呀?不是早过了吗?” “烧点东西给大嫂那儿子,算是尽尽心吧!”好月回头招呼了麦儿收拾火盆子,便随吴良生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她笑问道:“今晚也不留在那边?” “一会儿再过去,省得听她娘唠叨,烦死了!”吴良生解了腰带丢在了桌上说道。 “再唠叨,横竖明早是要走的,她也不嫌累得慌!大概在你娘跟前说了不少我要吃了桑儿的坏话吧?你娘也不是傻子,咋能叫她三言两语就哄骗了呢?” “我也不傻子!”吴良生坐下后晃了晃腿道,“今天我可算丢了一回脸儿。你那主意是替你喜欢的蒙少爷增光彩,还是替我抹黑脸的?”好月原本想递过去的酒杯又收了回来,自己一口喝了后搁在桌上说道:“我真是自找没趣儿呢!我哪里晓得半路杀出个南青呢?你也没瞧出来呀!” 吴良生瞟了她一眼,笑道:“我只当你聪明着呢!” “我要聪明过你,你又该疑心我要对付你了!男人有几个受得了自己婆娘比他们还聪明的?我要不聪明,你又该数落我没用了,横竖你今天受了气儿,都往我身上发呗!” “这话是说我小器呢?我就是一问,你还真生气了?”好月拿手背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脸庞,冲吴良生笑笑说道:“给你揍了一回,我脸皮厚了,不行吗?喝了这几杯,你还是去找你的桑儿吧,莫来扰了我的清静。但凡往后没事,我不上你娘院子去,也不求她刘桑儿过来拜见我这大姐,横竖不来往就是了。省得你娘又疑神疑鬼地觉得我使了坏心眼!”“这嘴里的怨气比我还多呢!都是一家人了,不说那两家子话。” “我拿人家当一家人,人家却拿我当门外挑幌子的竹竿,我没趣透了!横竖这院子还是我的,我自家做主,爱咋过咋过。”吴良生抿了口酒,调笑道:“这是同我算分家业来了?” “不敢,我只不过说了句实话罢了。当初要不是我裁缝店的买卖做不下去了,也不会想着盘了铺子出去,也不惹了你上门问价,更不会惹了你进屋喝酒。算起来,我这铺子虽卖了,可我终究还是亏了。眼下我就这么一个院子了,你就让我过几天清静日子吧!”好月拨开吴良生凑过来的头,起身往梳妆台前卸妆去了。 “清静啥呀!清静了就没银子挣了!”良生把一条腿儿踩在凳子上,左手抱着膝头,右手往碟子里捻了两颗油酥花生丢进嘴里,发狠地咀嚼了两口。“咋了?”15898437 “还不是因为我那大堂哥呗!自以为当过两任官,一遇着事就报官,今天趁我不在,还怂恿了我爹找人去报官了!哼,害得我这两天都不敢招人上门摸牌了,万一衙门里来个人问事,哪个缺心眼地在他跟前鼓捣一句,我不就麻烦了吗?我爹娘也不思虑思虑,单听了他的了!” “我说你今天咋没招人上门呢,以为你是顾着跟刘桑儿传宗接代去了,原来是这个缘故。只当歇一两日,等南青的事完了,不又能开了吗?对了,上午我送我娘走的时候,在曹东家门口遇着钱八姑了。” “那肥婆在曹东家门口做啥?昨天她倒没事?”“我问了,她昨天根本就没来吃我们的喜酒,说头疼在家躺着呢!”吴良生轻蔑一笑,说道:“我说呢,那肥婆最贪吃了,跟猪似的,上了桌的东西她准第一个动筷子,仗着自己是镇长的婆娘,整天得意慌了的!” “我瞧着她好像真跟镇长不对付,我一提镇长,她就不痛快了,跟我没说两句就走了。” “你得多跟她亲近亲近,晓得不?”吴良生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出门去了。刚走到门口,他眼前就过了一架软轿。软轿在蒙香楼前落下,他这才看清楚轿子上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是香草。他微微皱眉,瞟着香草嘴里嘀咕道,这婆娘三更半夜去了哪儿呢?怀着娃儿都不消停!哼! 第二天早上,南青被送去了县衙里,镇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一连几天,茶余饭后谈的还是南青下药的事情。许道一家也悄然地离开了镇上,回老家去了。 这两天,张家沟的亲戚陆续来了,许真花忙得不亦乐乎。她带着亲戚们参观了自己的新房,又领着去镇上各处转悠了一圈。这天,许氏请这些亲戚到月圆居吃顿饭,尽尽地主之谊。 香草还没走进院子里,就听见一阵妇人的哄笑声,好不热闹。她跨进门去一看,许真花家的几个妯娌长辈都坐院子里聊天呢。张家大嫂贺氏怀里揽着小鹿,正笑道:“这丫头许久不见竟长高了一些,连胸都出来了!” 妇人们又是一阵哄笑。小鹿居然有点害羞了,忙挣脱贺氏的怀抱一溜烟往灶屋那边跑去了。贺氏乐道:“真是大姑娘了,说出胸了,居然还害羞上了!哟——”她忽然看见了香草,忙起身说道,“这不是香草吗?好些年没见了呢!” 香草笑道:“不必那么客气,你们都是长辈呢,坐着就行了!瞧你们这儿这么热闹,我也得来凑一凑才是。”香草坐下后,几个妇人问起了她怀孕的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自家生孩子的趣事。没过多久,钱八姑笑盈盈地出现在了门口。 许氏忙迎着她笑问道:“八姑咋舍得往我这儿来了?”钱八姑笑得抖起了一身肥肉,声音敞亮地说道:“哎哟,三娘呀,我早想来瞧一眼你这大院子了,不好意思来呀!今天总算找了个由头跑一趟了!”她说完往香草跟前走了两步,奉承了一句说:“哟,真出肚了,一瞧就是个男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