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蒙时,因为他平时很少跟长辈用这种讥讽的口吻说话。就算从前蒙老夫人做了那些过分的事,可他也没这样过。 “有话就说吧,”蒙老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说道,“要是替你爹来骂我,大可以一次骂个够,往后莫来了。在你心里,横竖我是个恶毒的庶母而已。”“您是恶毒,可您得到的却是最宝贵的东西,我觉着真是有些不公平呢!”蒙时气愤地说道。 “宝贵的东西?我又拿了你三少爷二少爷啥东西了吗?我可是很安分地待在自己小院里,连门儿都没出过呢!”“不用您出门,您一早就得到了,只是您自己不晓得而已。” “晓得你是进士,不必跟我卖弄文采,有话就直说吧!” “那好,我就告诉您,其实爹十年前就晓得蒙易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三娘和苏争勤的儿子!”香草顿时愣住了,猛地转过头问道:“这……这是真的吗?爹早……早就晓得了?”蒙时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早晓得了。是田庄的穆嫂子告密的,她想让她女儿做爹的小妾,所以把三娘的事告诉了我爹,这就是为啥爹会十年前会中风的缘由。” “天哪!”香草捂着了脸惊呼道,“爹的心胸太宽广了吧!原来他早晓得了!”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瓷器碎地的声音。香草回头一看,原来是蒙老夫人手里的茶杯掉地上了!她双手在颤抖,不住地颤抖着,瞳孔里布满了惊异和恐惧!她转过头来,用愤恨的目光瞪着蒙时,用力地嚷道:“你故意这样说的,是不是?你恨我呢,所以才编出这些谎话来骗我的,是不是?要是你爹早晓得这事,他为啥不赶蒙易出去?为啥还当他是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你们不敢把我咋样,所以就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二娘啊,”香草揉了揉差点被蒙老夫人震聋的耳朵说道,“您觉着我们俩真那么空闲吗?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儿跟您聊这些?我这才晓得,爹真是男人中的男人,太man了!我实在太崇拜他了!等他醒来我一准找他要个签名,挂在我屋里好好教育我将来的娃儿!” 蒙时接过话说道:“要是爹能说话,您自己可以去问问他。您觉着爹能容忍蒙易是因为啥呢?” “我不晓得!”蒙老夫人拽着自己的佛珠浑身颤抖地回了一句。 说呢你氏老。“我觉着不是因为三娘的缘故,也不是因为苏争勤的缘故,而是因为蒙易假充蒙家少爷这事的背后指使是您而已!爹或许一直觉着欠您一个儿子,得把蒙易当儿子还给您,这样您心里的仇恨或许会轻一点。可是他自己却没有想到,最终还是被您给背叛了!您从爹那儿得到的是我娘和三娘这一生都没得到过的东西,我这会儿真的很想替我爹揍您一顿,可我想从今天开始,您不会好过了!” 蒙时说完紧紧地握着香草的手起身道,“无论咋样,蒙易还是我和二哥的弟弟,您的儿子,不是因为我有多尊敬您,只是想把我爹欠您的还给您而已。您请保重吧,好好地问问您禅室里的菩萨,一个男人的心到底可以抵得过多少蒙家的家业,让菩萨帮您算算吧!” 随后,蒙时带着香草走出了院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负重。他转头一看,香草居然哭了,笑问道:“你哭啥呢?又没骂你。” “我感动呗!我公公真是个好人呐,不对,是情种才对!”香草抹了抹眼泪说道,“我从前那么顶撞他,真是不应该呢!明天我得去他床前好好地忏悔忏悔,指不定他就能醒过来!我刚才真是挺害怕的,怕你真去揍那二娘一顿呢!” “我可不想留个揍庶母的骂名,”蒙时搂着香草的肩头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我还得看着我儿子出生呢!你崇拜我爹,就不崇拜我了?” “崇拜!情种的儿子也是小情种嘛,我肚子里的这个估摸着应该是小小情种了!” “你说你肚子里会有几个小小情种呢?” “哟,一个还不够,贪心想要龙凤胎啊?我告诉你,龙凤胎的几率小得可怜,你那小蝌蚪没那本事!” “你还没告诉我,小蝌蚪游不拢是啥意思呢?”香草掩嘴哈哈大笑,清唱道:“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回院子去了。听着他们的笑声,蒙老夫人像中了慢性毒药似的难受。她死死地拽着手里的佛珠,直到啪嗒一声,绳子断开了,佛珠像眼泪似的散落一地,只听见滴滴答答的滚落声,仿佛是窗外下起了秋雨。 她和蒙老爷第一次遇见也是在秋天,县衙大门外的青石台阶上,她撑着伞小跑而上,险些滑倒在地。一个年轻的男人伸手扶住了她,并对她说:“当心点,雨天路滑!” ☆、第二百五十八章 搭架子办游园会 ☆ 抬头那瞬间,她觉得这年轻男人的眼眸和伞沿边上滑落的雨珠一样清澈透明,竟不知不觉地掉进了那双眼眸里,再也拔不出来了。那时,她很清楚,一个师爷的女儿是不会被蒙太夫人所接受的,但她还是选择做了蒙老爷的外室。她一直等一直等,想等到蒙老爷名正言顺地领她进蒙府那天,不过最后等来的却是韩冬宁下嫁…… 头瞬抬也雨。想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了,弯着腰伏趴在茶几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棕色的茶几上,几乎快汇成一条小小的泪痕。泪水的咸味儿让她觉得很厌恶,就像厌恶自己一样厌恶。她此时才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若非经过如她一般痛彻心扉的折磨,前人不会道出这样的感悟。如今,她算是领略到了! 她巍颤颤地起了身,迈着笨拙凌乱的步伐往外走去。丫头急忙扶住了她,问道:“老夫人,您要去哪儿?回禅室吗?”她望了那丫头一眼问道:“我很老吗?想想,我今年也才四十八岁而已。” 丫头以为她生气了,慌忙解释道:“您不老,一点都不老!叫您一声老夫人,是尊您德高望重,身份高贵呢!” “德高望重,身份高贵?”她轻轻推开丫头的手,望着渐渐降临的薄薄的秋雾心酸地说道:“从前我真的很想很想别人这样夸赞我,可现下听来,却像是讥讽我。一个师爷女儿原本就不是身份高贵的人。” 丫头听着她的话有些渗人,也太年轻,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只能用一种畏惧且茫然的眼神看着她。当她开始往外走时,丫头明白过来了,忙跟上前说道:“老夫人,您是要去老爷那儿吗?老爷已经被挪了院子,安顿在柏晖园里。您要去的话,奴婢叫人来抬着您去,行吗?”“不必了,我自己走着去,去柏晖园的路我还记得。” “老夫人,请您稍等,奴婢去拿盏灯笼来……” 她没等丫头,径直出了院门,沿着灰黑的石子路慢慢往前走。等丫头拿上灯笼追上去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落水的闷响。她惊得呆立原地,忽然发现一道黑影匆匆从前面绿丛小径上闪过。她来不及去多想那黑影是谁人,急急忙忙往前赶去,因为在前面不远处就是荷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