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瞥了他一眼,露齿一笑,白白胖胖的脸在血红残阳的渲染下分外好看:“杀气?你杀不了我的,顶多不过是个低级弟子罢了。”他望向我,笑意更浓,“我是霜奴,地阁五少,你很抗打,挺有意思。若你做不了弟子,我就讨你来做我的丫鬟如何?” “啊?”他什么意思。 他又道:“师傅让咱们追上他,走吧。” 五大碗米饭,太好了! 我高兴得想哭。 “哼。”行风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眉心砂(3) 醒来时,我已躺在新手堂的睡房里,胸口疼得发麻。 挣扎着抓住小翠,得知地阁主亲自将行风救了出来。 我急忙起身,蹒跚地往裂缝那边赶。 天已完全黑透,四周寂静无人,幸好天上挂着一轮玉盘似的大月亮,宁静的银色月光把大地照得一片清透。 远远地就看到了篱笆对面那道瘦削的身影。 “行风。”我扑过去,双手穿过裂缝,紧张地在他身上摸索着,“你没事吧?” “进去没多一会儿,没事”他低声道。 没事就好,我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个鸡蛋,剥好皮,塞到他手里:“饿了吧,快吃。” “你怎么不吃?” 我咽了咽喉咙里的血腥味:“我今天吃得很饱,被你气饱了。” 想起刑堂中那具盖着白布单的身体,我不禁又双脚发软,背靠篱笆坐在了地上。 他楞了楞,也坐在了地上,和我后背相靠。薄薄的体温透过篱笆传到我身上,驱散了些许夜间的凉意。 “行风,如果被凌月宫赶出去,不要紧,我带你去找我爹爹。你能不能乖一点?” 不要离我越来越远。 他没说话。 冷冷的夜风一波一波拂来,将我的体温一丝一丝,慢慢带走。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一阵碎碎作响,他从裂缝中钻了过来。 我不解地看着他,抱着膝盖,坐着没动。 两年过去,他的个子仍是那么瘦瘦的,小小的。除了脸上再无半点笑意,他还是以前的他。 “晓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打开,里面是一根朴素的桃木簪,“他们想抢我这个。你十五岁了,我帮你结发。” 月光下,他淡灰色的眼眸冰凉如水,美得紧,却让我微微有些茫然。 听不到我的应答,他自作主张,替我解开了小髻,认真将头发束起,用发簪定好。 整个过程头皮痒痒的,连带着心尖也痒痒的,心绪像游云一般,渐渐的飘到了天上。 束好发,他往后退了一步,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很好看。爹娘说过,等咱们都到十五岁,就,嗯,就……”说着,他左顾右盼地挠起了后脑勺。 我也尴尬万分,手无意识地捻着头发。 两人貌似陷入了沉默。 正想努力找出点话题,他忽然弯下腰,犹犹豫豫地将脸凑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想干嘛? 我好像隐约知道,又不敢确定,紧张地移开目光,盯着那轮皎洁的月亮。 心脏越跳越快。 咚,咚,咚…… 终于,他柔软的嘴唇碰到了我的唇,又飞快离开,很轻,蜻蜓点水似的。 可我的大脑却嗡的一声叫开了,好麻好麻。 恍惚中,他扭捏着绞着指头,小心翼翼地望着我:“晓一,我回去了。“ “唉。“我点头。 于是他钻进了裂缝。 到了篱笆墙那边,他回头望着我,又道:“晓一,我回去了。“ “唉。”我又点头。 于是他走远了。 等他走远,我捂着胸口,迫不及待地喘了一口气。嘴唇仍然麻麻的,像吃了一大堆辣子一样,晚风一吹,说不尽的婉转滋味。心脏依旧浮在嗓子眼,欢快地跳跃着。 今天的月色,真美。 正在对月傻笑,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们亲亲,羞羞羞。” 我一惊,脸顿时烫得像个火盆。 循声一看,霜奴坐在高高的假山上,暧昧地笑着。他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披散,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件鲜红亵衣,一双白皙的赤脚悬在半空中,秋千似的晃动,扰乱了银白的月影。 我没心思问他为什么深夜坐在这里,只飞快站起身,害羞地央求道:“霜奴少爷,今天谢谢你,你可别说出去。” “说出去作甚,倒是你,你和他亲亲,不怕有小娃娃?” 这话如同一盆夹带着冰渣的凉水,凌空浇下,冻得我的身体瞬间僵直:“亲亲就会有小娃娃?” “对啊,”他敛了敛笑,“亲亲时,你们的气在嘴里相融,小娃娃顺着气就钻到你肚子里了,你没见只有新婚夫妇才亲亲吗?” 我吓得咽了咽口水,现在我和行风都还小,有了小娃娃谁养活? 霜奴继续说道:“师傅说那小子根骨好,所以救他,过阵子收你和他为徒,让你们一起练血魔引。要是你们有小娃娃,师父肯定不会要你们了。” 不行,现在可不能有小娃娃啊! 我猛地回过神,几步跑到假山下,仰着头看着他:“少爷,亲亲一定会有小娃娃吗?” “啊,嗯。”他应道着,目光微微有些闪烁。 “那万一两个陌生人摔倒,不小心亲亲了,是不是也会有小娃娃?应该不会吧,是不是有时候亲有小娃娃,有时候亲没小娃娃?” “啊,可能吧。” 我更急了:“什么叫可能?到底什么时候亲有小娃娃,什么时候亲没小娃娃?少爷,你有没有准啊?” “嗯,”他吸了一口长气,眼睛一转,“好像知道,你们亲的时候有没有吃对方的口水?” “口水?”我紧张地捏紧了拳头,“没有。” “哦,”他点点头,“没吃对方的口水不会有小娃娃。” 我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但是口水会沾到嘴唇上,干了也看不着啊,碰到干口水会不会有小娃娃?” 他翻了翻白眼,站起身,毫不迟疑地答:“吃干口水不会有小娃娃。”说完一跃起身,朝远处飞去。 见他还没说完就想走,我急忙追了过去:“当真吗?少爷你没骗我吧?” “当真。”他飞得更快了,一会儿,那抹鲜红的身影就消失在亭台楼阁之后。 吃干口水不会有小娃娃,万一小娃娃不知道那是干口水呢? 有可能,小娃娃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分得清干口水还是湿口水? 越想越慌,我急得直跺脚。 眉心砂(4) 很快便到了三个收徒的日子。 当日,众弟子黑压压地在堂下站得满满当当,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堂上的三个人。 行风是新手中最优秀的弟子,站在最前面。 天阁主坐在正中,一身白衣,慢慢地锊着胡须,儒雅淡然。 地阁主手握虎头仗,一脸傲气地坐在右侧。霜奴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小盖碗。守在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