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着,他的眼神越过我的肩膀,朝我身后看去,脸上渐渐显出了紧张的表情。 我扭头一看。 远处多了一团凌乱的光影,追兵来了。 天夜肯定在其中。 马上就能为爹娘报仇了,我和天夜,我们一起。 饿毙的痛苦,僵硬馒头的味道…… 还有我失身于霜奴的无奈,以及无数苦楚,都能用仇人的血洗刷干净。 然后,我们又能像从前一样,彼此相守。 想到激动处,心脏砰砰乱跳,鼻子泛酸。 突然,耳旁一道厉风袭来。 我掠刀一挡,火光四射。 爹爹借势往后一旋,晃悠悠地落在桥索上,拿刀的手臂抖胳膊抖个不停,满脸焦急:“晓一,爹对不起你,爹以后一定好好教导你,让你走上正轨。可元将军,他是国家栋梁,是承天英雄,你不能杀他。” “承天英雄会烧承天百姓的房子吗?”我冷笑,使劲碾压着脚下那张依然骄傲的脸,“承天英雄会杀承天子民吗?他算那门子英雄?” 这时,元将军模模糊糊地插嘴道:“为我承天社稷,元某死而无憾,元某,不悔!” 我气得牙都咬碎了,提起脚狂踢起来:“混蛋!混蛋!混蛋!” 爹爹急道:“晓一住手,爹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事,爹相信元将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先带我们出去,我们自会给你答复。” “快滚,再不滚你们全得死。”我懒得再抬头看他,踢得越来越起劲。 看着殷红的血从仇人口中喷出,眼泪也随之滑落。 为什么,这种人会被奉为承天英雄?! 人言不公! “晓一住手,你看看爹爹,你看看爹爹,就看一眼,一眼就行。” 听爹爹说得如此可怜,我喘着粗气,冷冷地望向他。 只见他将刀横在自己脖子上,哀求道:“晓一,我知道你这几年在凌月宫很苦。但是孩子,元将军是承天的希望。只有他们这些人才能领兵驱除燕狗,收复我承天失地。若你杀了他,你就是千古罪人,我莫重天也愧对莫家祖宗。孩子,放了他,不然爹爹也和将军一起,血溅当场。” 威胁我? 我咬牙冷笑:“放心,我不杀他,我们只会让他受活罪。” 爹爹凄然一笑:“既然如此,元将军,莫某先走一步。”说着手一横。 “住手!”心脏险些跳出喉咙,真气扬出,弹开了他的刀。 他歪歪斜斜地退了一步,又举刀逼住了自己的喉咙,吼道:“放了元将军,和爹走。” 鲜血从他脖子上哗哗淌下,滴落无尽深渊。 可恶,他刚才真想死! 惊惧愤怒中,一段段小时候尘封的回忆纷纷涌上心头。 骑在他肩上看大戏,在他衣袋里翻糖吃,趴在他肚子上晒太阳,跟他一起下河游泳…… 为什么我是他女儿? 我为什么是他女儿? 他女儿为什么是我? 我勃然大怒道:“莫重天,拿你自己威胁我,脸皮够厚。你以为我在乎你?!” 他越加镇定,捏刀的手青筋迸起:“莫某今日决意与元将军同生同死,将军生莫某生,将军亡莫某亡。” 刀锋渐渐没入血肉,更多的血哗哗淌出。 暗红的颜色,晃得我眼泪直流。 我咬紧牙关,暴怒吼道:“莫重天你怎么有脸逼我,你别逼我!” 他不再答话,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刀锋离自己的大动脉越来越近。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从没这么怨恨过自己的身世,怨恨过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 为什么莫重天是我爹? 猛然一脚将元将军踢飞,飞向爹爹。 爹爹睁开眼睛,急忙将他横腰抱住,关切地问:“将军,怎样?” 元将军边吐血边摇头:“无碍,快走。” 爹爹恼怒地望向我:“你下手也太狠了,还不快断后?” 说完扛起元将军就跑。 我木然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脑海里, 爹娘惨死的样子,爹爹带着骑大马的场景,还有很多片段一波又一波涌上来,快要让我窒息。 内疚像冰雹一样,击得我心脏几近破碎。 要是我不是莫晓一该多好,要是我忘记所有该多好…… “仇人呢?” 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 呆呆地回过头。 桥头多了几个举火把的人,行风站在最前面。 灰色的眸子中跳动着猛烈的火。 他愤怒地看着我。 陌生地看着我。 像要将我吃了似的。 嗓子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开来,眼泪默默滑下,我轻声答:“被我放跑了。” 闻言,笑行风气得脸色煞白,手紧紧揪住胸口:“莫晓一你背叛了我,又背叛了爹娘!” 我没回答,身体在死寂的黑暗中渐渐堕落。 不止一个人说我傻乎乎的,永远不知道难过。 所以我从未感到过绝望,即使是在面对凄惨的战场,三天找不到一点吃的的时候。 可是此刻我万念俱灰。 那个与我生死相伴的行风,已经永远离开了。 爱有多少,恨有多深。 从此,他将对我恨之入骨。 茫然地举起刀,积蓄真气。 “你又要作什么?”行风恶狠狠地问。 我微微一笑:“断桥,掩护他们逃走。” “你敢……”他一字一句地威胁着,怒火滔天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寒刺骨,“莫晓一,不要逼我杀你……” 比起淡漠的爱,我宁愿要浓烈的恨。 如果我们的爱已走到尽头,那么,请尽情地恨我,恨到永远不能忘了我。 笑行风,再见…… 再也不见…… 刀落桥断。 我抓住桥栏,随着吊桥一起,轻飘飘地荡向悬崖的另一侧。 淡黄色的火把光渐渐淹没于黑暗中。 可行风的怒吼却穿破黑暗,刺透了我的心脏。 “莫晓一,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 “我一定会杀了你……” …… 猛地睁开眼,一头大汗。 我早已不是白奴,我才不要帮她还账。 千万不能让天夜知道我恢复记忆的事,不然会很惨。 只要继续假装失忆,我就暂时安全。 天夜会杀白奴,却不会杀一个失去记忆的江湖小混混。 因为他恨白奴,他舍不得让陌生人代替白奴死去。 白奴怕失去天夜,所以她冷观甚至是默许莫重天耍阴谋诡计,封住了自己的武功和记忆。 因为她不怕死,却怕被天夜杀掉然后迅速忘记。 白奴对天夜的爱,深入骨髓。 天夜对白奴呢? 白奴不敢细想。 至于我…… 猛地摇摇头,将莫名的思绪甩出脑海。 关我屁事! 抹了抹汗,打量四周。 我被锁在一个半人高的铁笼里,身上穿着薄薄的红色纱衣,衣领低得几乎挡不住锁骨。